厢房外一阵窸窸窣窣声响,云氏夫妇忙松开彼此,月紫芸擦拭一下眼角,走去开了门,撞见三个孩子排排站在门口,最小的云可馨正笑微微的望着她。
“娘、亲,娘、亲……”云可馨扬起小脸,稚嫩的嗓音,慢慢的吐字。
这还是长成一岁以来,月紫芸第一次听女儿这样称呼自己,鼻子又一酸,一下抱起她,紧紧的搂进怀里,几人进门,小可馨一眼看到立于桌前的父亲,便欢快的伸出小手,叫道,“爹、爹,要、爹、爹……”
云天佑走上前从月紫芸手中抱过孩子,望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颜,又一听她这一年来首次如此清晰的喊他“爹爹”,一时间越发不舍,百感交集道:
“到底是亲生的,知道认爹娘,”他边说边抚着小可馨的小脑瓜,淡然笑道,“乖女儿,爹爹和娘亲能在你过继前亲耳听到你叫一声“爹娘”,已然知足,但馨儿要记住以后不能再这样叫了,以免伤了养父母的心——你既然过继给了三房,从此,三叔和三婶就是你的亲爹娘,你要乖乖听话,懂吗?”
小可馨懵懂的点头——这一年来,自从她咿呀学语到现在会缓慢清晰的吐字,她都很小心翼翼,“执着”的叫亲生父母兄姐为“二伯伯”、“二伯母”、“堂兄”、“堂姐”,叫三房夫妇为“爹爹”和“娘亲”;
就是担心一旦自己失口或稍表露出真实的情感,只怕傅怜音连那少有的相处都会想方设法的剥夺。
“马上就要开祠堂了,你们也注意一下,”云天佑瞥了一眼身旁的云恪和云嫣,“庄重点,不许问不该问的问题。”
晚上,大院北屋里,云氏家族人聚集到一起,上首中央一张八仙桌两头各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神情严肃的老人,分别是前不久刚过世的鄂国公云瑾熙的两个弟弟:云瑾俞与云瑾修。
坐在二爷身边的老妇人是二爷的妻室——二太夫人钱寒秋:衣着素雅神色恬淡,眼尾眉梢却颇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气焰;三叔公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本性好敛财又吝啬,年轻的时候几个媒人上门提亲,他心疼那点聘礼忸怩着不愿出,婚事一拖再拖,以至于岁月蹉跎,孤老至今。
右边下首第一个位置坐着鄂国公遗孀周氏,满头银丝,身着深色常服,手缠佛珠,咋眼看去很是朴实无华,唯有头上那镶了南珠的抹额才平添出几分贵气来。
从内心上来说,云瑾修有些嫉妒兄长在事业和家室方面的顺风顺水——人虽已过世,爵位也被暂时收回,但他的子嗣却个个出类拔萃:
大儿子云天赐,任宫中太医院提点(最高长官)正五品,深得当今泰和皇帝的信赖;二儿子云天佑,泰和五年前三甲进士,供职翰林院,且于泰和八年被封了侯爵;三儿子云天扬,任刑部侍郎二品官职;四儿子云天城不喜官场,但年纪轻轻就在商场上混得如鱼得水,财大气粗……
而唯一能与云瑾熙子嗣比肩的是二爷的大儿子云琛——云可馨的堂叔,年轻有为的骠骑将军,却也于多年前战死疆场;如今膝下只有一女儿云清(堂姑),嫁给了兰陵王,但尽管二哥有个当王妃的女儿,风头还是远不及大哥子嗣那般令人眼红。
云瑾修曾私底下嘀咕过:会不会是大哥子嗣太过锋芒毕夺其他几房的光辉?二爷云瑾俞并不信这样的“歪理学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的媳妇钱氏以及周氏却在心里有了芥蒂……
于是就仗着云氏宗亲尚在人世且资格最老的态势充当起“族老”的身份,表面上没干涉国公府的大小事务,实则都在盘算如何压制二房,这次的“过继”之事正是两年前,在得知二房月紫芸又怀了子嗣,在某个情势推波助澜下“三老议会”后拍板的。
“咳咳咳,”二爷云瑾俞扫了一眼全场,清了清嗓子道,“仪式开始——列祖列宗在上,让七姑娘当着家中长辈的面给过继爹娘磕头行礼,从此就算三房的人,不可更改。”
云可馨冷冷的扫了一眼上首坐着的三个老人,心中暗为不耻:背地里的勾当竟也有脸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行仪式,可见“老脸皮厚”这话真不是没来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