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浅浅一笑:“冷将军说的,是表哥吧,早些便听说苏表哥与冷将军有些交情,表哥也一直说着,哪天得空了,要约着冷将军去京城第一楼点壶好茶,点一碟茶米果子,好好叙叙旧。”
冷长熙的眼神慢慢地伸向远方;“他真这么说?”
“当然,”秦玉暖笑着接道,“往后表哥的生意还要多靠冷将军的照拂呢。”
“你倒是很关心你的表哥,也很为他着想,”冷长熙的语气似乎糅杂了五味瓶一般,酸的甜的都有,“只是可惜,好茶可以,茶米果子就算了,我向来不爱吃甜的。”
聪明的人说话,向来点到为止,秦玉暖收住声,两人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回廊上,看着远处皎洁似那江南水乡最纯粹的泉水洗涤出的满月,略微有些风起,风里还夹杂着从池塘对岸吹来的青草香,外堂的人声也明显热闹起来。
该是回宴席上了,冷长熙刻意让秦玉暖先行了一步,半柱香后,自己才转身离开,方才还不觉得痛的伤口此刻却是隐隐发威,刮骨疗毒,果然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等秦玉暖入席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坐满了,全是半熟悉的面孔,都是在花朝节时或者祈福时见过的,方子樱自然也随着父亲出席,坐席摆成一个硕大的“凹”字,中间是表演歌舞的平台,方子樱正是隔着远远的,正好坐在秦玉暖的对面。
秦玉暖一坐下,对面的方子樱就十分欣喜地朝着这边使眼色,秦玉暖亦是欢喜地回了个笑,宴席还有半盏查的时间才正是开始,秦质坐在首座,不停地和同僚寒暄,而本该出发去国安寺的窦青娥此刻正是一身翡翠色双鸳长裙,头戴金钗步摇,作态雍容华贵,与秦质一同向宾客问好寒暄,尤其是对可以安排在秦云妆一侧的司马锐格外的热情,笑眯眯地拉着家常,似乎全然忘了坐在下首的今日宴会的主角秦临风。
秦临风显得有些焦躁,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面容含羞的秦云妆和俊朗秀逸的司马锐,窦青娥越是说这二人如何如何,秦临风的细微动作就愈发多起来,他不停地磕着桌角,或者端着酒盏,面对宾客的问好也是答得言不由衷。
这倒是个有趣儿的现象。秦玉暖静静地坐在坐席上,可是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这爱演戏的母子三人,看到秦临风越不安,她的微笑就愈发灿烂。
“对了,”窦青娥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秦玉暖的存在,“宝川呢?怎么没来?今日可是老爷的寿辰,迟到了可不好。”
秦玉暖做了适当的停顿,俏丽的脸上配合着温婉的笑容:“母亲莫急,稍等片刻,宝川可是想着许久,想要给父亲一个惊喜呢。”
秦玉暖说完,似乎都可以听到秦临风那不屑的嗤笑。在秦临风的心里,秦玉暖的这个谎说得再粗劣不过,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落井下石,他就要看看,这个绣娘生的庶女要怎样圆回来。
“是吗?”窦青娥的声音略微提高了几个音调,貌似无心地用茶盏盖拨了拨茶末子道,“算起来,好几次的家宴和团圆宝川都没有出席过了,这……,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秦玉暖一边看向眼神挑衅的窦青娥,一边看着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在默默观察这边的动静的秦质,笑道:“宝川之前后座房那边的院子里时确实感染了风寒,不过如今搬到了福熙院,屋子也不漏风了,吃食也好了起来,如今不知道长得多壮实呢。”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窦青娥眼眸微微一眯,这连带着,又将自己过去的账给翻了一遍。
常姨娘届时也是接过话道:“三姑娘这话还真是没说错,老爷,妾身这段日子见过宝川两次,真是生得愈发伶俐可爱了。”
秦质没有反驳亦没有多大的欣喜,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关于这个庶子的记忆已经十分寡淡,自六年前他的莲娘突然暴毙,赵家婆子算了一卦说全然是因为这个庶子的出生克死了何莲后,他貌似就很少关注这个不起眼的庶子了,除了知道这个庶子在抓周时抓了个玉版,其他方面,他对这个庶子的了解基本为零。
伴随着礼炮齐响,宴席开始了,周围的灯火暗了下来,只留着宴席中央阔大的平台,一阵女人香气袭来,自宴席两边各自碎步盈来八个舞姬,四月的天,却穿着薄若蝉翼的纱裙,露着不盈一握的腰身,披着散漫如云彩的彩帛,乐师吹起了横笛,清倌歌姬弹起了筝,唱起了江南的小曲,在行云流水的飞舞中,轻纱缭绕,仿佛跟着乐声一同在人心间流淌萦绕。
就在这彩纱飞舞之间,冷长熙不知何时已经落座,他的位置仅次于秦质与左相上官渊和司马锐齐平,他抬手玩弄着手里的酒樽,眼神透着一股难言的慵懒,直到扫视到不远处的秦玉暖,眼神才从游走的状态转为凝滞,忽而轻轻一笑,才默默地将目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