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这个提议叫暖阁里的众人全部都惊呆了,除了工部尚书,李安,胡济之外,其他人包括政和帝或多或少都与传教士们打过交道,确实,这些传教士在天文,物理等方面有着不错的知识,足可以胜任教授那些工匠们一职,但是他们也非常地古怪,他们信奉天主教,认为上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甚至是比君王更为重要的存在,这种古怪的思想以及一些古怪的守则让政和帝他们对于传教士们的优点也随之视而不见,至于那些传教士的布道以及教堂的存在,也不过是历来皇帝为了表示自己海纳百川的胸怀而允许他们建造的,就如同佛教寺庙以及道观一般。
“贾爱卿,说说你的想法吧。”政和帝呆滞了片刻,开口询问。他相信贾珍的想法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只是想到传教士那副你们不信奉上帝就得不到救赎的嘴脸,政和帝实在是忍不住胃疼,况且不同于道教求仙,佛教修来世,天主教追求的是现下,且他们将君权放置在神权之后,想到日后天主教若是借着这次机会,收获无数教众,只怕会对自己以及子孙后代的统治产生巨大的威胁。这才是政和帝心里真正忌惮的原因,他的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贾珍,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臣以为,比之军舰利炮来说,这些不过只能在嘴上逞强的传教士所能带来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况且这些洋人信奉了这么多年的天主教,都没学得他们所谓的上帝一星半点,不然为何频繁战争,可见这些不过只是些口舌之事罢了。再者,依微臣浅见,便是我们给了传教士这机会,他们未必能与道佛儒三家相提并论,短期内并无可忧。更何况,这些工匠们不过是设计图纸,并不接触太多朝堂事务,更不可能左右朝堂,便是传教士想利用这些工匠们,也不过是空谈罢了。”贾珍淡淡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贾珍不忘在补上一句,其实对于他自己来说,君权被削弱未尝不是好事情,这样的话,便能给思想的发展争取更多的空间,但是所谓的神权在他眼里更加可笑,既然都当神了,为何还要眷恋所谓的凡尘呢,渴望得到世俗的权利,那些天主教,佛教,各种宗教都是如此,只是用得手段不同罢了。
“臣以为贾尚书所言极是,臣附议。”柳鸿飞最先开口道,他对于那些洋人的宗教书籍的了解要比在座所有的人都要多,贾珍说的的确是合情合理,天主教的教义对于大央朝的百姓们还是相当难以接受的,没有极大的功夫是不可能成功,比如不能吃鱼之类的,况且道佛俩家的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看看那些庙宇道观的香火就明白了,再者这些天主教的传教士总比西藏那些教派和活佛要好处理得多了,真到棘手的地步也不必有所顾忌,分而化之之后斩草除根便是。
柳鸿飞的提议叫政和帝更加放心,也是,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传教士罢了,真和真刀真枪的武力相比,所谓的神和那极好的口才都不过是鸡肋罢了。政和帝从来不信这些所谓的各种宗教,就是对道佛两家有极高的容忍度,甚至还扶持过佛教,不过是出于政权的考量罢了,他自己却是不信的。
政和帝允了贾珍的建议,但是却要求对传教士们严加监督控制,必要的时候采取措施。贾珍忙低头应下了,所谓的措施他再清楚不过了,贾珍承认他心里还有个想法,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顺势削弱这些宗教的影响,无论是不成气候的天主教,还是稍显颓势的道教,又或者是已经隐隐产生极大作用的佛教的影响。希望这些传教士们紧紧地抓住这次机会,贾珍心里暗暗地鼓励道,他真正忌惮的宗教只有佛教而已,因为佛教主张来世,对现下所采取的态度乃是逆来顺受,这般的思潮不利于一个要重新迈步的王朝,更会让君主产生安逸之感,久而久之便不思进取,到最后王朝自取灭亡。
好不容易结束了暖阁里的商议,贾珍正要抬腿起来的时候,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的柳鸿飞却跑到贾珍的边上,淡淡一笑:“伯希兄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箭双雕。”柳鸿飞声音压得极轻,语速飞快,却很快来了句:“伯希兄可把那本书看完了?”“还没有,正在为一个定理头疼来着,正打算有空来找诗槐兄请教。”贾珍有些不明白柳鸿飞之前的意思,但是他反应极快,很快就接了上来,这阵子他时常往柳鸿飞那里借书,已经是很多耳聪目明之人都知晓的事情了,因此他们的对话并不叫人觉得突兀。
“难得诗槐兄请我喝茶,叫我感觉不胜荣幸啊。”贾珍笑眯眯地喝道。“可惜伯希兄却不是个会品茗,反倒有些糟蹋这上好的龙井。”柳鸿飞和贾珍也算是熟悉,损起贾珍来半点不嘴软,道。“于我而言,这茶,酒,水都不过是解渴之用,实在难以懂得风月之心啊。”贾珍淡淡一笑,随意喝了口,开口道:“这茶水固然难得,只是诗槐兄居然找我办事,这可更难得了。”“伯希兄果然是聪明人,倒是显得我有些小心过头了些。”柳鸿飞半点不恼,这贾珍要是这点敏感度都没有,那么又怎么会稳稳当当地一直坐着吏部左侍郎的位子,现下都已经是吏部尚书了,这一二品的位置可都不好做呢。
“不知道伯希兄对道佛俩家可有什么看法?”柳鸿飞直接开口道。“哈哈哈,我家乃是军勋起家,若是信佛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些,可是道教所谓成仙,我却也无丝毫兴趣。人本在红尘之中,又如何能够脱离红尘。况且,连自己都不能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人,却单单寄望于那些漫天神佛,盼望他们改变,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些。”贾珍笑得有些张扬,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哈哈哈,只怕真有漫天神佛的话,伯希兄这番话语立时就得坠入阿鼻地狱了吧,可伯希兄却好好地和我在这里喝茶,可见神佛却也不过如此尔尔罢了。”柳鸿飞哈哈一笑,给自己续上一杯茶,笑道。
“我怎么听说诗槐兄的祖父可是虔诚的佛教弟子?”贾珍挑了挑眉,道。“伯希兄的父亲不也是居于道观,如今乃是居士。”柳鸿飞眼睛微微一闭,露出几分不屑来,并不是对着贾珍,倒像是对着自己的祖父一般。贾珍微微一笑,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有不足为外人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像自己家那么流露于外,自己那个父亲当初入道观一心求仙的事情,可是叫满京城里不少人家看贾家的笑话:“确实如此,不过都过去了。”
“不知道伯希兄可曾见过那些传教士们?”柳鸿飞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想要切入自己的正题。“见倒是见过,只可惜我大概就说他们嘴里所谓被上帝抛弃的人,堕落为魔鬼的信徒吧,实在是没办法虔诚起来。怎么,诗槐兄对天主教有兴趣?”贾珍挑了挑眉,他怎么都觉得柳鸿飞不像是会去信奉天主教的人,拿着圣经布道的那种人,应该这么说,柳鸿飞是个相当自我的人,如果非要是说他会是一个信徒的话,那么他所信奉的神大概只会是他自己,毕竟作为一个大量接触各类书籍的人,要想不被言论左右,只能努力去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研究发现的一切,更何况几乎可以说是博览群书的柳鸿飞,所见过的典籍更多,他并不认为几个传教士能够说服柳鸿飞。
“是有点,不过倒不是我自己,我只是觉得三分天下的局面,要比两家争雄有趣得多,更何况还是一个快要结束的局面。”柳鸿飞淡淡一笑,温润的眉眼间却透露出无端的冷然,很显然佛道相争的场面最后将会以道教落败而告终结,因此在现下需要加入一个新的棋子或者是砝码,让道教得以喘息,佛教的脚步慢下来,天主教的排外性以及霸道等等特质注定它会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而这次会是一个所谓的官方认可的表态,至少那些传教士们会这样宣传,因此柳鸿飞希望贾珍能够给这些传教士们一点空间。
“看起来某些方面,咱们俩还是有些默契。”贾珍没有想到柳鸿飞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至少在他看来,这个时代柳鸿飞的念头和想法可以说是相当的背经叛道,甚至说是异类的存在,当然他是属于例外,有心想问,但是却不能多问,最后只能以这么一句话结束。“伯希兄,不必惊讶,我更为向往的是百家争鸣而已。”柳鸿飞看出了贾珍的狐疑,缓缓地开口解释,道。他相信贾珍不会把今日俩人的谈话透露出去,他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今日还是第一次相信所谓的直觉。“放心,我也是。”贾珍有点明白柳鸿飞的意思和想法,微微一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