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断了的刀。刀身破破烂烂,已被从中间拦腰截断。音希声又在周围仔细寻找了一番,才从一大团水草中清出另一块残骸。
她认真地将它们托在手上,一步一步走向了沉眠的火山口。
这里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地上纵横的刀痕越来越密集,音希声可以想象,当时那个人是如何一步一步顽强地靠近那足以毁灭世界的洞口。
——不错,这里正是修真界崩溃的源头,也是冯子孟最后的葬身之地。
所谓世界的崩坏意味着这个世界外部的时空出现了裂缝,就像是一个口袋漏了个口子。里面的东西会慢慢流出来,迷失在虚空混沌的宇宙中。
而其中的一道裂缝,就掩藏在喷发中的火山口里。冯子孟探查到此地,便以灵力给几个人传去了消息,然后就从容地自爆真身,将自身力量反哺天地,挡住了这个口子。
就这样,冯子孟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就像千万个凡人一样。
或许未来的修真界会流传他的传说,或许没人知晓他的名字,然而无论如何,这位沉毅坚定的修士,就此陨落于时光长河之中,再寻不出一点痕迹。
修真无岁月,千万年光阴真的能让人看透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吗?
心中思绪翻腾,周围的海水感应到音希声心情的变化,立时沸腾一般搅动不休。几群游鱼立时受惊,很快就四下逃逸得无影无踪。
深吸一口气,音希声压下了所有的思绪。
她来到了火山口。
现在,这里已经感受不到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滚滚热气已然沉寂。站在山顶向下张望,只能看到一片焦黑的石块。
修士死去之后四散与天地,更何况冯子孟是自爆而亡,更留不下半点尘埃。音希声默默地看着手上断裂的破刀,猛然间反手一掷——
只见一阵水纹波动,刀身已然深深没入火山岩石之中。
她解下了腰上的葫芦。
与元莱曾经见过的那个粗制滥造的酒葫芦不同,这一个虽然样貌不甚华丽,可上面隐隐泛着宝光,散发出一种亘古而来的雍容气度,显是十分不凡。
音希声晃了晃,一手拔下了塞子,便将其中的酒液倾倒而出。
琥珀色的佳酿涌入海水,奇异的是却并不散开,而是凝成一股,深深浇筑到岩石缝隙之中,猛一眼看去,就像是自裸岩上长出的珊瑚。
大约倾倒了一半有余,音希声停下了倾倒,仰头将剩余的美酒一饮而尽。
海水彻底平静了下来,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她抹抹嘴,蹲下身来,将空葫芦认真地系在了刀柄上。
从始自终,这场祭奠寂静无言。音希声拍拍陪伴了自己无数岁月的葫芦,洒然站起身来,望着海面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唯一一句话:
“是时候结束了。”
“这柄剑原来是用仙魔尸骨炼成的。”林莫一只手一直抵在胸口牢牢握着剑锋,另一只手却小心地戳了戳那仍泛着冷清寒芒的剑身,疼得全身一哆嗦。
他不再同祝小九说话,询问的目光却是投向了一直漠然注视着他的沈楼:“嘶……这是用了多少?仙魔两族大半都在这里了吧。”
“几乎全部——然而它依旧伤不了你。”沈楼冷冷道,“只有你才能伤到你自己,我们不过是底层世界的生物,便是用尽仙魔两族,也只能堪堪打造成一把足以成为载体的剑罢了。”
原来是这样……林莫只觉得不寒而栗——仙族人不知所踪,魔族人只留下了这么点,他们居然都被铸成了这样一把剑!
“祝无君竟会同意?”林某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会与人族联手?”
“他不得不同意。”沈楼冷淡地道,“仙族与神族的下场已经足够让他做出选择——他与我们联手,至少能保得魔族不灭。”
“神族的下场?”刚问出口,林莫就已经猜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神族……神族已经被灭过一次了。”
“不错,只是有些改名为灭界的部落残留罢了。就是那一次,我族先祖以神族为祭,发动了禁忌神术。之后,随着灭界残部被魔君扫清,神族也正式宣告陨落。”
“人族哪里来的那么大力量?”
沈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就要问造物主大人自己了。”
“我不知道。”林莫摇摇头,“我连什么时候创造了这个世界都不知道。我说过,我不一定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之所以没有印象,是因为你已经生存了太长的时光。从混沌海的一缕意识,到一个世界的核心,无数个生命的转世,充满了无法想象的奇遇与难以计数的记忆。”沈楼淡淡道,“这个世界,亦不过是你一念之间造就的浮尘罢了。”
林莫听着,心中却是暗起疑窦。虽说宇宙混沌中并无绝对的大小之分,更无绝对的强弱之别,但如果沈楼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不过是源于无意间的意识演化,可为何自己又会混混沌沌地进入这个世界呢?
他问了出来,原本没有指望沈楼会回答,不料她却爽快地给出了答案:
“神族的禁忌之术正是以牺牲进行许愿,祭品越多,威力越大。这是天道制定的规则。”
“所以神族经历了第一次屠戮——就是为了找到我,把我拉进来。”林莫闭了闭眼,血液的流失让他脸色变得惨白,声音也愈见虚弱。他的身形晃了晃,可依然坚持着并未倒下。
“人族合世界之力,方布下这样一个千古大局……”沈楼的目光恍惚了一下,却很快回过神来,深深看着林莫,“今日,终于到了完成之刻。”
“哦。”林莫轻垂下眼帘,叹了一口气,“人族如此机关算尽,究竟是为什么?”
沈楼昂然道:
“这个世界,不需要除人之外的主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