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却微微颔首,像是听明白了般道:“就知你也是这般想的。”
元宝皱着脸打个哈欠,傻愣愣地望着他。
“那蜜果子拢共只得一小罐子,下回再渍,可就要等到来年了……”说了两句,他嘴里的话又绕回了蜜果子上。端的是念念不忘。
苏家的大老爷们,都意外的中意甜食。
他自然也不例外。
那果子是他自己腌渍的,世间独一份,外头可尝不到。
那原是重阳谷里才有的果子,他离谷时带了些种子回来。栽在了小院边上,精心伺候着,最终也只活了几株。果子一年才结一次,好歹尽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罐子。等到渍过,两罐子也就并成了一罐,少得可怜。
师父去世后。他就没有再回过重阳谷,但总算还能尝到谷里才有的果子。
若不是贺咸三番五次在他耳边念叨要给人赔礼,这赔礼也不必太讲究,最要紧的是心意,他也不会想到要分了自己的蜜果子给人。
吃了酒。迷迷糊糊的苏彧搂着元宝,心心念念连若生不曾赞自己的蜜果子味道好。
元宝竖着耳朵,听了一会摇头晃脑要溜。
苏彧却缠着不让它跑。
过了一会,他又把它给丢下了,自己跑到小院一角,抬头看天,望着那轮弯弯的下弦月,嘟嘟囔囔作起诗来。
作的什么诗?
打油诗。
还是惦记着他的蜜果子被人吃了。却没得个好字。
趴在门槛上的元宝龇牙咧嘴,哈欠连天,顿了顿也乐颠颠地跟了上去。凑在边上“喵喵”叫唤。
月色下,青衣少年毫不讲究地席地而坐,眉眼似水墨渲染的远山般清隽温柔。
他低低的,絮絮叨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良久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扭头淡淡瞥了元宝一眼,说:“困了。”
元宝“喵”一声。从青砖地面上爬了起来。
他亦站起身来,一人一猫就一块脚步虚浮地往卧房走去。
进了屋子。苏彧倒头往床上躺了下去。元宝也迫不及待地跳上床,占据了床角。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南面的窗子未关,半开着,有风不断从外头吹进来,吹得临窗书案上的一卷书哗哗作响。银白的月光亦悄悄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将书卷旁边的三块骨牌照得熠熠生辉。
去段家赴宴的那一天清晨,苏彧就用它们卜了一卦。
上卦为离,下卦为坎。
六三爻,是为阴爻,未济卦。
离上坎下,火水未济,异卦相叠。离为火,坎为水。火上水下,火势压倒水势,救火大功未成,故称未济。
卦象征兆为凶。
得此爻者,宜见机行事,不宜妄动,妄动则凶。
然而冥冥中,似乎又在暗示他,此番出门定不虚行一趟。
所以,他难得应了段家的帖子,同贺咸一道去了段家。
他师父重阳老人,为前朝紫衣一脉,精通梅花易数,随时随地皆可起卦,取卦方式灵活多变。老头子用的是三枚铜钱,他惯用的则是骨牌。但他们不是街头摆摊的神棍,亦不靠这些吃饭,是以祸福吉凶,仍是看天意为佳。是以,一日一卦,再不可多。
苏彧牢记卦象所示,事到临头却似乎还是妄动了。
先是海棠林里,他鬼使神差地出言帮人洗清了疑点;后是赔礼一事,未同贺咸商议,便自行让元宝送了蜜果子去。
半寐半醒间,苏彧皱了皱眉,翻身面向了床沿一侧。
风将窗子吹得更开了些,月光自然而然倾泻而下,恍若温润流水,屋子里也愈加凉了下去。
元宝一点点朝前拱着,拱到了他身边,紧紧贴着不动,胡子戳在苏彧露在袖子外的手腕上,毛烘烘的扎人。苏彧的眉头皱得越发紧,缓缓睁开了眼。
最先入目的,就是临窗书案上的那三块骨牌。
他看着,突然想起了连若生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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