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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着肩走来的人,俊秀的长相因挤眉弄眼,显得有七八分的猥琐,正是束楚的哥哥。
束楚的父亲,开药铺为生,染上痨病,家财耗尽,不得不将药铺典当,束楚七岁那年,父亲病故,兄长卖了嫂嫂的陪嫁,又把束楚卖进徐府,凑了钱赎回小药铺。徐树林和束楚离开徐府后的那段艰辛日子里,束楚曾向兄嫂借钱,被轰了出来,在徐树林到卫尉署当差后,常常见到他们两个登门求赏。束楚心软,总是有求必应,渐渐养得他们心大,讨赏越讨越狠。
夏侯云:“徐大人,你知道他有个药铺,你查过他都卖什么药吗?”
徐树林愣住,半晌,呐呐道:“小药铺而已,一家子吃喝都管不了,能有什么好东西。”
夏侯云:“徐大人,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一桩案子,关于飞天大盗王老五。”
徐树林:“那案子轰动朝野,飞天大盗王老五横行多年,盗抢劫杀无数,被韩大人设计捉住,韩大人因此案当上了龙城内史,王老五不堪受刑,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药,自杀身死。”
夏侯云:“本宫若是告诉你,月余前,本宫被王老五追杀,你信吗?”
徐树林瞪大眼:“怎么可能?”
夏侯云:“韩内史捉拿王老五,本宫曾有参与,与王老五见过一面。在腾迅里沙漠,本宫遇刺,刺客中有人使链子钩,当时略觉那人眼熟,昨夜听得你这位舅兄招供,才知那使链子钩的虬髯大汉就是王老五。”
徐树林默,飞天大盗王老五,成名兵器正是一对链子钩,翻墙入户如履平地,进退搏杀奇招迭出。
夏侯云:“你这位舅兄,的确开着一家很不起眼的药铺,你却不知,他有个混号,十两金,意思就是,给十两金,他什么药都敢做。”
作为资深暗桩,穆英的手里有极多的消息来源渠道,几乎无所不知。
“不过,这能让仵作都上当失手的假死药,却是你那位岳父的杰作,穷一生做了三粒,试验用掉一粒,留给他们兄妹一人一粒。你这位舅兄的那粒药,以百两金卖给了王老五,之所以卖掉束楚,就是逼束楚交出假死药,而束楚不肯交。现在,她当着你的面,当着无数人的面,把那药吞进了肚里。”
徐树林的身子轻轻颤起来,痴痴地望着毫无声息的束楚,耳边是束楚兄长絮叨的话:
昨天深夜,束楚来到他的药铺,放上五十两金,说,让他务必明天到午门外为她收尸,事后再付他一百五十两金。
一个金元宝滚到徐树林的脚下,那熟悉的标识刺痛了他的眼。
徐树林嘶声道:“太子殿下,你竟然找来证人说束楚的不是,我与她命运相连,生死相随,她怎么可能假死来骗我?”
穆雪:“徐大人杀了李大人的消息,在街上散开时,太子殿下正到随云居与士子们闲聊,当即派了白护卫到你家转转,你这位妻子的举动都在白护卫的监视之下。所以,你才会见到这些看起来你并不愿意见到的证人。徐大人,你觉得,太子殿下有必要为一个婢女,大费周章寻找伪证吗?”
徐树林颤抖得更剧烈,呐呐道:“为什么?”
穆雪:“你丢尽了徐氏的脸面,如果她不在众人面前死一回,徐家人会放过她吗。死在你面前,歇了徐家人的各种念头,她既为自己搏得一个痴情女子的好名,还为以后做了铺设,别人就算认出她,至多感叹一句人有相似而已。”
“不可能!我被赶出徐府,身无分纹,那样穷苦的日子,我们一起嚼过草皮咽过糠,谁也没放弃谁,束楚不是你们以为的,攀主求富贵的女子!我们,真心相爱!”
穆雪:“鸾城大会的前三名,大王都会亲口封官。太子殿下查过,你被徐家除族是在二月,五月的鸾城大会你便拔了头筹,入了卫尉署,如果连三个月的苦都吃不下来,又怎能让你死心塌地,以婢为妻?”
徐树林嘶吼道:“我不信!”那些窗前月下,柔情蜜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穆雪:“或许该这样说,束楚对你的感情,不及你对她的感情,你那份情意,像水晶一样纯粹,像鲜花一样美好,没有欺骗,没有算计。”
徐树林沉默了。
“可惜,你看错了人。”穆雪淡淡地补了一刀。
徐树林眼里的怒火渐渐黯淡,变得犹疑、挣扎、否定。束楚十一岁时被派到他身边,当了他的贴身侍婢,她温顺,乖觉,灵巧,聪慧,一双雾濛濛的眸子,总在不知不觉间令他沉醉。他是她的主,她视他为天。这样的弱女子都信不得,还有谁能让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