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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夏侯云递奏折,说雪后梅花艳,启程往烟霞山庄休养。寰王准奏。午后,夏侯云摆开全副太子仪仗车马,银甲卫开道,浩浩荡荡出北门,往盘龙山迤逦而来。
驷马安车缓缓行驶。
穆雪:“你的人,昨晚都到位了?”
“气我是吧,”夏侯云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虎鲨一个时辰齐装满员,我的人,一个晚上还不能到位,我也不用去抢王位了。”
穆雪唇角微勾:“既然离开龙城到烟霞山庄来了,燕明睿借着玩耍,找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锦燕卫和左骁卫等着开营。时间,对你来说,很重要。”
夏侯云叹了口气:“合乎要求的地方着实不好找,明睿让人送了口信,倒是发现一处山梁,离天狼山不远,地形地貌还得再查看查看。说到开营开训,我比你急。”
穆雪没接话,谁比谁急,还真说不好,训练新军不是一件三两天三两月就能完成的事。他想着他的王位,她也想他早日坐上王位。
他坐到王位上,她就可以拿到出使大秦的文函和使节,以使臣的身份回到咸阳。有紫蔷在,整个大秦,唯有张寒能认出她来。
作为使臣,就有上殿面君的机会。
她穆雪,出于穆家嫡支,可不是那个被燕国太子奉为上宾,弄出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壮,却被一剑砍断大腿毫无还手之力的名剑客。将门虎女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至于秦夏两国的邦交,从来不曾好过。没有穆岐的秦军,有夏侯云的夏军。秦夏再次交战,夏军还会一溃七百里吗?
穆雪的嘴角又勾了勾。
夏侯云敲敲茶案:“丫头,我在你面前,你能专心一点吗?”手掌张开,掌心赫然三枚白玉骰子。
穆雪默。
“教我玩。”
穆雪斜斜睃他一眼,道:“你内息不够,我教不了。普通人熟能生巧的玩法。我不会。哪天缺了钱,直接向各赌馆征税,有至乐园领头。畅意园附合,还怕别的赌馆不掏钱?”
夏侯云笑道:“这不成了明抢?怎么能做那种事?”
穆雪凉凉道:“征税怎么是明抢呢?暗抢还差不多。许开赌馆的暗抢赌客的钱,就不许你暗抢赌馆的钱么。”
夏侯云忍笑道:“礼义仁智信,温良恭俭让。遇到了你,全是硌脚的石头。能踢多远,踢多远。”
穆雪坐得端端正正:“殿下,小女子哪里不遵礼,哪里不守信。哪里不温良,哪里不仁让,哪里不淑女?”
夏侯云大笑:“温婉端方。你不淑女谁淑女!你们穆家的人,真可谓千人千面。我知道龙城有南秦的暗桩。却不想竟会是你叔叔穆岳的儿子,你的堂兄。畅意园,何英,小小的赌馆,小小的管事,毫不起眼。穆字半边为禾,禾通何,何英即穆英。”从茶案下取出一只翠玉碗,将手中的骰子抛掷入碗,玉石相叩,琳琅有声。
“二三四,九点,是大,还是小?”
“你说呢?”穆雪抓骰子,“我发现,你的运气真不错,七哥有个畅意园赌馆,还有个怡心楼教坊,都是上好的消息集散地,有他暗助,谁家的猫狗打架,你都会知道。”随手一掷。
“我的运气,从遇到你开始,就变得一天比一天好,感谢上天,感谢先祖。”夏侯云笑道,“三个六,十八点,丫头,你别骗我,就你这轻飘飘的动作,能使内力么,教我教我,不许藏私。”两眼闪闪,十八点,都是钱啊。
穆雪:“闲得你。仪仗路过华阳街,我瞧着博士署那边,似乎还聚着人?”
夏侯云:“没散。董青报说,落榜的那些士子聚在博士署门前空场,一天没见着一个人出来应承,天黑时候也不肯散去,竟然静坐一夜。”
穆雪呆了呆:“静坐一夜,这样寒冷的夜,会冻死人的。一旦有士子冻死,事情可就大了!”
夏侯云:“不但冻,听说那些士子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水都没喝一口,这是在逼迫博士署向他们低头。上榜的未必个个都付了钱,落榜的也未必个个都干净,这样子搏仕途,倒不怕把命搏没了。”
穆雪:“博士署怎么应对的?”
夏侯云:“我从长安宫出来的时候,在华阳街驻足,看到博士卿正在和那些士子说话,小双去转了一圈,说博士卿满嘴泡,满眼泪,苦劝士子们回去,承诺博士署会妥善解决他们的诉求,又说他官职卑微,有些事也做不得主。”
穆雪一怔:“确认小双没听错?”
夏侯云不悦:“我这儿有你相信的人吗?”
穆雪沉默良久:“坏了!”
夏侯云皱起眉。
穆雪:“那些士子聚集不散,忍饿忍冻拼了性命,诉求岂能轻易满足得了。如果此次博士署低头退让,那么,得了博士,他们还会要郎,得了郎,他们还会要官,得了官,还会要大官。不给,他们就聚,就闹。如果小双没把博士卿的答话听错,那么,事情怕不是上榜的送钱、落榜的没送钱,这么简单。”
夏侯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