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说的对,就听你的。”田氏眼梢高高扬起,“你们说叫谁来好?”
王妈妈率先走出来,“我瞧着九少爷院子里那个叫画眉的丫鬟就行。”她一边说一边细瞧刘妈妈的脸色。
画眉经常去找刘妈妈,倒座房不大,随便打听都能知道,何况与她不对付的王妈妈。
王妈妈怀疑这个丫鬟会来事,得了刘妈妈的眼,给了刘妈妈好处,求她照顾九少爷。
这样两人也算有几分香火情,那丫鬟在太太得不了好,刘妈妈也有影响。
可惜她没什么证据,否则一定要刘妈妈好看。
她认为刘妈妈一定会反对,岂知刘妈妈只是神色板正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像是默认了!
刘妈妈的表态李氏看在眼里,顿觉她懂事,相比之下王妈妈急切地提议怎么看怎么不对。
“去使人唤她吧。”李氏眼神严厉地警告了王妈妈一下,却没下她的面子,让人去叫画眉。
王妈妈心内透凉,一点不明白怎么今天失了手。
刘妈妈肃手站在一侧,战姿上都是底气。
画眉来的很快,仍然穿着昨日那一套,配着那方帕子。
画眉对于自己成了饵这件事全然不知,做为不受李氏待见的庶子的丫鬟,她心内有些许忐忑,规规矩矩地行礼,认认真真答话,一句废话不说,一个过失没有。
李氏眉挑地有些高,不大满意。
扫把星身边的人都像扫把星,竟是抓不到漏子!
额角隐有虚汗,画眉抬起手拿帕子拭了拭。
自她进来,站在李氏身侧的刘妈妈就一直盯着她手里的帕子,眉眼间隐隐有思索回想之意。
她一直保持这样的表情,关注她的王妈妈怎么看不到,也盯紧了那方帕子,认真的想。
质轻软,料细密有垂感,雪白泛柔光,瞧着是一般人用不上的新制湖绸。
这种湖绸是织造府新货,去年纪家因为嫁到归平伯府的姑奶奶纪妍,才得了一批,精贵无比,老太太把的很严,除了大太太因为大少爷的病求了几匹,别的至今都在老太太库里,除了重要走礼,或者重要事件,一般不拿来用。
这丫鬟是从哪得来的?
听说这种料子最是亲肤,轻柔绵软,便是绣了花,也不会磨着皮肤一丁点,就是因为这个,大太太才专门为了病重的大少爷求了来。
大少爷病的很奇怪,眼角经常有浓黄分泌物,需得时时擦拭,全亏这种料子的帕子才没更遭罪。
对啊……大少爷!
王妈妈死死盯着画眉手里的帕子,纪家应该是除了大少爷没有人能用到这种帕子,大少爷死的蹊跷,大太太差点失心疯,回过神来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少爷死前身上东西不齐,便是丢了一方帕子!
细细看来,这丫鬟手上的帕子,边缘还有淡淡红痕,有些像血色,会不会……会不会……
王妈妈一时心跳的无比快,斜眼看刘妈妈仍然若有所思,像是还没想起来。
她舔了舔嘴唇,朝大太太走去。
必须要占个先机!
如若刘妈妈也想起来了,这功劳可就不归她了!
李氏正苦恼从哪处下手,寻由头收拾人呢,刘妈妈就附耳过来,小声说了几句话。
李氏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眉毛高高扬起,手越攥越紧,生生折了指甲!
她狠狠盯着画眉手中方帕,眼里神情像要吃人般凶辣!
画眉惊的声音都抖了,“大太太,奴婢……可是有哪句话说错了?”
李氏猛地站起来,劈手抢过画眉手里的帕子,拿近了看。
画眉被抢了帕子,吓的两只杏眼瞪的溜圆,大太太为何要夺她东西?
李氏抖着手仔细看着那方帕子,越看心跳越快,这是她儿子的!可怜她那儿子,死不瞑目,竟没人给他个公道!
当时这帕子丢了,她也没想到这茬,把娘家都叫来了,愣是被婆母压下,便宜那个凶手!后来想起帕子丢失,无奈没有证据,不敢再提,这半年来她过的凄凄苦苦,总梦到儿子来诉苦,却没有办法。
如今,这帕子明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可不就是儿子魂魄不安,前来报仇的!
“你同我说!”李氏紧紧抓住画眉的手腕,“这帕子从哪得来的!”
她状若癫狂,神情执拗,手劲大的不行,疼的画眉眉尖蹙走,“是少爷赏奴婢的!”
“九少爷?”李氏眼底恨意滔天,是那个扫把星,是那个扫把星杀了她儿子!
画眉被吓的不轻,理智还在,看李氏眼底杀意翻腾,心下明了必是这帕子有问题,立刻说道,“是四太太送与少爷的见面礼,物件下面垫着这方帕子,奴婢见之心喜,少爷便赏了奴婢……”
“四太太?”李氏眼底杀意更慎,字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恨意无边,“田氏!”
她心内都是火,力气很大,一下子把画眉甩到地上,往门口的方向冲去,她要杀了田氏,为儿报仇!
王妈妈刘妈妈赶紧过来拦着,两人抱着李氏肩臂,“求太太冷静!”
李氏哪还冷静得了,手推脚踹,“你们给我滚开!”
王妈妈刘妈妈对了个眼色,王妈妈劝着李氏,刘妈妈高声喊,“来人,带画眉出去!”
李氏这个样子,肯定不能放画眉出去乱说话,若是别人这么吩咐,画眉肯定吓的不行,但是刘妈妈说话喊人时,暗暗给她递了个眼色,她便知道,这次是她倒霉撞上了,但大太太的怒气并非冲着她来,她只要乖乖的配合,就不会有事。
门口丫鬟进来把画眉带走后,王妈妈刘妈妈一个给李氏顺胸口,一个给李氏揉肩拍背,“太太冷静些,冷静些……”
“我要如何冷静!”李氏疯狂地指着西边的方向,“那姓田的杀了我儿,我儿含冤未雪,我如何冷静得下来!”
“这帕子是我儿丢的!我儿死的那天,身上就是少了这张帕子!这帕子边还有血,定是我儿的没错!”李氏捶胸顿足,眼泪掉个不停,“这纪家除了我儿,没人有这种湖绸帕子!我那可怜的儿,就被人这么害死了,爹娘都不知……”
“太太您先别气,既然有了线索,咱们肯定是要查的,但是这画眉说的可是真话?您这样冒失失前去质问,打草惊蛇了可怎么办……”
“刘妈妈说的对,太太,您听奴婢们一句,好歹问清楚查清楚,有证据了,旁人想抵赖也抵不了……”
李氏哭了好一通,也不知是自己想通的,还是被王妈妈刘妈妈劝的,心智渐渐回来,“你们说的对,我得先查查……”
她双眼通红,血丝尽现,“你们去给我好生问问话,那画眉说的是真话,可有证据!田氏送给九少爷的见面礼是什么,底下是否压着这方帕子!为何九少爷要赏画眉这个帕子,他是不是和田氏一伙的……”
“要给我细细的,暗暗地查,不许惊动任何人!待找到了证据,我便去见婆母!”
李氏紧紧攥着手,劈开的指甲鲜血沁出来,露出红嫩的新肉,痛彻心扉。
事情刚过去不久,纪居昕在纪家是生人,没什么根基,想查问什么容易的很,尤其有了刘妈妈这个‘人证’,很快查清了,帕子是田氏送与九少爷的见面礼压着的,九少爷不知道这帕子有什么故事,随手赏了丫鬟画眉。因为没有衣服配,画眉直到年节才拿出来用,好巧不巧地就让大太太给瞧见了。
李氏听着王妈妈刘妈妈查到的东西,再次泪流满面,“苍天有眼啊!我儿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她回头盯着刘妈妈,厉声问,“我问你,你可是真看到当天九少爷赏了画眉帕子?”
刘妈妈神情肃然,“奴婢没看到九爷亲自赏帕子这一幕,但当时房里下人都看到了。后来画眉拉着奴婢说话,给奴婢看了九少爷赏她这的方帕子。奴婢无用,当时看只觉是好东西,完全没想起来是大少爷的帕子。”她面上有些愧色,“便是如今,也是王妈妈先看了出来,奴婢只是看着眼熟,怎么也没想起来。”
“这不怪你,”李氏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若不是王妈妈提醒,便是我这母亲,也没想起来。”
她站起来,又问王妈妈,“那画眉,可关好了?”
“回太太,就关在柴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保证没人接触,也没人套话。”
“很好。”她整了整衣服,去正房给杨氏请安。
今天是初四,时辰尚早,来往拜年还没开始。
李氏到正房时,杨氏身边只有一个田氏。
近来纪仁德回来,田氏生活滋润,经常来杨氏房里卖乖,天天来请安的媳妇,她是第一个。
今日她穿着海棠红洒金妆花缎的衫裙,腰系流金丝绦,五蝠彩玉压裙,梳的桃心髻,用了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最大的红宝石有鸽蛋大小,泛着红光,映着她的柳眉杏眼,更显的人比花娇,那面色比十七八的少女不惶多让!
李氏本想着要压着自己的脾气,要好好给儿子讨个公道,看到田氏这副妖精样,心底火气一下子喷涌而出,还未给杨氏行礼,就直直走到了田氏面前。
田氏不解,新月般秀美弯眉扬起,微笑着看她,“大嫂?”
“啪”的一声,回答她的是李氏用力扇下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