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从护城河里出来之后,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摸着黑爬到了河堤之上,注意周边的动静。
万籁俱寂,望着苍穹闪烁的群星,朱辉猜测着黄炳文下一步的行动。
听徐阶讲,铁牛已经拿到了江南士绅官吏联合弹劾海瑞的签名,在松江府抓到了杨公子和狗儿,宋河和史世用也刚刚被他们抓了去,那么,还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抓捕吴襄、玄德真人、陈元化和那两个日本人呢?
朱辉越想越是着急,沿着城墙外的河堤寻找黄炳文等人的踪迹,做好了和他们拼命的准备……
沿着护城河的继续往前走,能望见远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拐过一道弯,便是波涛滚滚的扬子江……
几日随风北海游,回从扬子大江头;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心中默默的吟着文天祥的这首,甩掉了身上湿漉漉的外衣,朱辉一口气跑到了小桃园附近,却累得跑不动了,便顺着河堤而下,从定淮门进了城。
从定淮门大街往前走,朱辉不禁黯然泪下,感到非常的无助,不知不觉到了南祖师的庵路口。
这里是南京卫所驻军的大营,巡夜的士兵把朱辉拦住了,见他光着膀子,满身是水,即便朱辉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可无论怎么解释,这些士兵也不肯相信,这个半大孩子会是北镇抚司的总旗。
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朱辉终于忍不住了,微闭双目,静心调息了一会,心中默默地念道:腰摇膀晃混元生,飞鸿展翅定乾元……
一名巡夜的士兵被打翻在地,另一名士兵嗷唠一声,便朝军营跑去,大声喊道:“快去禀告张千户,卫所来了歹徒。”
耳听得卫所大营内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朱辉自知好汉难敌四手,但在这黑灯瞎火的军营区,也不知该往哪里逃。
正在恍惚之间,突然,南祖师庵大街上,有三匹马自北而南飞驰而来,朱辉以为这是那个张千户到了,便摆出了六步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借助军营外微弱的灯光,朱辉发现跑在前面的是两位威猛的大汉,没有穿官服,后面的却是一位老妪。
两个大汉从朱辉身边呼啸而过,后面的老妪则勒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辉儿,快点上马!”铁牛的母亲叫道。
朱辉怎么也没有想到,铁牛的母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也没再犹豫,便跨上了马,这时,正好和刚从军营出来的张千户迎了个对面。
铁牛的母亲一抖缰绳,高呼一声:“驾、驾……”
马儿脱缰,飞奔了起来,拐个弯,直奔三牌楼方向而去。
张千户等人拐弯追来的时候,朱辉等人早已没了踪影。
“大娘,你怎么来了?”朱辉问道。
“我要好好的教训、教训铁牛这个不肖子孙!他们骗过了前面的那两位、史班头请来看护吴襄的镖师,把吴襄和那两个日本人全都劫走啦,我们也追到了狮子山下的那处院子,知道你们也出事了。”铁牛的母亲答道。
朱辉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汤府出来,贸然去找史世用,暴露了目标,心中懊悔不已,便给铁牛的母亲讲了自己这边的经过,又问道:“大娘,家里没事吧?”
“我和敏儿、莲儿都被人从织坊抓到了翠花楼,刚到翠花楼门口,突然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人,把劫持我们的人杀了,却抓走了掩护我们的汤相公,我们娘仨才得以逃脱,回到汤府门前,就遇到了小玉和前面的两个镖师,这才急急忙忙的到这儿找你们来了。”铁牛的母亲解释道。
朱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想到黄炳文从松江回南京的路上,把一切安排得这么周密,看来,他们下个目标一定是栖霞寺了,便说道:“大娘,赶快追上那两个镖师,告诉他们,马上赶往栖霞寺。”
铁牛的母亲真是老当益壮,快马加鞭,大声叫道:“刘镖师、马镖师,等等我们。”
二位镖师已经快到了府军后街,勒住了马缰慢了下来。
铁牛的母亲追了上来,说道:“我身后的这位就是少年英雄朱辉,听他讲,黄炳文等人刚才又抓到了史班头和宋侠士,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栖霞寺,我们现在赶紧过去看看吧。”
“大娘,您先回家吧,我和二位镖师大叔去就行了。”朱辉劝道。
“不,我一定要见到铁牛,问问他还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老太太坚定地答道。
三匹马绕过玄武湖,来到了太平门,朱辉给守城的官兵亮出了腰牌,顺利的出了城,沿着神烈山北麓,直奔栖霞寺而来。
已经四更天了,三匹马来到了栖霞寺的山门,四个人甩蹬离鞍下了马,值更的法师把他们请进了山门外的一间客堂。
朱辉和这里的法师都很熟了,简明扼要的讲明了来意。
法师说道:“自净空和净明离开他们的师父后,玄德真人也搬到了寺院里去住了,昨天端午节,虽然香客很多,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意外。”
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铁牛的母亲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啊。”
这时,朱辉又担心起了汤府,起身说道:“师父,既然没有意外,请安排大娘和二位镖师在居士林歇息吧,我赶紧回城,天一亮,去巡抚衙门请吴师爷帮忙,联络卫所的守军,再想办法救人。”
“阿弥陀佛,朱总旗辛苦了,三位施主,请跟贫僧到居士林客房歇息吧。”值更的法师说道。
铁牛的母亲虽然心疼朱辉,但也没有拦着他,说道:“辉儿,路上多加小心。”
两位镖师也想跟朱辉回去,朱辉劝道:“二位师父,我猜测,黄炳文不会放过玄德真人的,也许天亮他们就会来,请好好歇息,明日还得辛劳二位师父帮忙啊。”
前往居士林的路上,铁牛的母亲问道:“法师,昨日端午节,玄德真人又摆卦摊了吗?你别说,他算得还真准。”
值更的法师把脑门一拍,突然叫道:“阿弥陀佛,不好!昨日玄德真人确实发财啦,找他算命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傍晚准备收摊的时候,被一位女施主请去家中做法,出山门的时候,我还跟真人说让他早点回来,不知他回来了没有。”
朱辉大吃一惊,看来黄炳文安排得非常周祥,除了张敏儿和吴莲不知被什么人救出来了,剩下那些他要抓的人,全都已经抓到了,企图威逼抓来的这些所谓人证,又有江南很多官吏士绅的联名弹劾状,再有宫里的掌印太监添油加醋,海大人真的很危险了。
一旦海瑞被弹劾,罪名就轻不了,且不论江南的黎民百姓跟着遭殃,汤府、汤景织坊和兴记钱庄也立刻就得完蛋……
不敢再想下去了,朱辉急忙问道:“法师,现在十万火急,请立刻到禅院的客堂去看看,玄德真人昨晚有没有回来?”
听到这,铁牛的娘和二位镖师都停住了,法师说道:“你们还是先在客堂歇会吧,我这就去看看。”
过了一刻钟,法师带着月空长老急匆匆地来了,月空长老说道:“阿弥陀佛,都怪我太大意了,没有强制阻止他,这么看来,玄德真人也已经被抓走了。”
朱辉给月空长老行了礼,叫了一声“师父”,立刻泪流满面……
月空长老拍着朱辉的肩膀,安抚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朱辉,既然他们已经抓到全部想抓的人,必然不会在南京久作停留,现在,我们赶紧去找吴师爷,请巡抚衙门帮忙,沿江搜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