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操场的新兵们有点傻眼,说动手就动手啊?这可是八路军独立团,不是县城里赶庙会,哪能这样?纪律何在?
哗啦一声围拢上来,赶紧抓肩膀扯胳膊,好不容易把那傻子给按住了,倒也没敢动手,都怕犯纪律。一个新兵匆匆把教员给喊来了,这新兵教员是一连的一个排长,这批新兵的训练是由一连长吴严主管负责的。
新兵们七嘴八舌说了事情经过,强烈要求把这个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的傻子扭送团部,以正军纪。可是,一连这个教员排长一看打人的是吴石头,眉毛就堆在一块了。
这是全团有名的傻子,全团都知道。先跟傻子扯淡,然后要把傻子法办?这件事政委会怎么看?吃饱了撑的不嫌事大怎么地?
“散了散了,赶紧把他放开!吴石头,不许你再打他了听到没有?赶紧都散了!”教员排长无奈地选择了大事化小。
……
炊事班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十几张长桌基本空荡荡了,王小三拎着抹布,挨张桌子正在收拾着。只有当中一张桌子,还坐着四个人,一边是小红缨和罗富贵,对面是马良和刘坚强。
小红缨手里抓着一根筷子,蘸着凉开水在桌面乱七八糟地画,闷头不吱声;罗富贵双手捧着个大碗,还在不停地喝着汤,他身边的碗盘已经摞起来好大一垛。
刘坚强正在埋怨身边的马良:“光彩是怎么地?还嫌丢人不够么?体罚战士?这叫个什么事?”
马良斜眼瞅了瞅刘坚强道:“我有什么办法?是班长逼着我做的!”
“逼你你就做?马良,你小子低头看看,你是八路军!原则呢?觉悟呢?你看你在团部里那个委屈样儿,连我都信了,你真行!”
罗富贵忽然放下汤碗,打了个嗝插言道:“流鼻涕,你能不能别磨叽了,我觉得这事挺好,胡老大又进去了,咱不正好轻快么。既不用起早爬山了,也不用挖坑扛石头了,没他催着,连这顿午饭都吃得舒坦。”
刘坚强皱着眉头看了看罗富贵道:“没有班长管着,你倒是舒坦了,咱们来的最早,现在三波人都吃完走了,你好意思么?能不能给人炊事班省省心啊你?”
附近正在忙碌的王小三听到了刘坚强的话,停住手里的动作,直起腰来笑嘻嘻地赶紧插话:“不要紧,什么事都没有,尽管造。要不是你们九班,到现在咱全团都饿着呢,牛大叔放话了,九班不限量。嘿嘿,骡子,你不用着急,慢慢吃,要是能把下午吃过去,晚饭我都给你连上!”
刘坚强被王小三的一番话说成个雕塑,满头黑线不会动了。
“姥姥的,什么叫觉悟?嗯?流鼻涕,你瞧见没有,人家这才叫觉悟!不服真不行,牛大叔好样儿的!”罗富贵对刘坚强咧着大嘴说完了,又回过头,激动地对王小三一竖大拇哥:“三哥,好兄弟!”
王小三抓了抓后脑勺:“嘿嘿,我比你小。”
咯咯咯……正在桌面上创造艺术的小红缨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向后扬起一对小辫子,笑得差点掉下凳子去。
吱嘎——大门晃荡了一下,吴石头走进了院子,默默来到小红缨旁边,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然后呆呆地坐下来。
小红缨止住了笑,扭着一对小辫问吴石头:“狐狸这么快就吃完啦?够吗?”
“他不赔。”吴石头答非所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红缨一把拽过那个送饭的篮子瞅了瞅,一对儿小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傻子!让你送饭,你是不是去抓鸟了?”
马良等人闻言,都往篮子里看了看,两张饼脏兮兮地沾满了沙土,汤碗空了,几根咸菜散落在篮子底部,裹满了泥。
“他不赔。”
吴石头虽然有点傻,但是在九班呆得久了,大家就慢慢掌握了他的性格脾气,以及行为方式。如果真是他路上抓鸟自己摔了,绝对不是这个回答。
小红缨不由将竖起来的小眉毛往下放了放:“他是谁?”
“俺不认识。”
“不认识你就敢和他过家家?”一对小眉毛又竖起来了,小红缨以为吴石头半路找人和泥玩了。
马良一看小红缨这个草率德行,对她摆了摆手,再转而问吴石头:“在哪?”
“操场。”
马良点点头,这个时间里,操场上都是新兵,正等着开始训练呢。又问:“篮子怎么掉的,你重新做一遍。”
吴石头起身,开始敬礼……连比划带复述,场景终于再现。
嘭地一声,一只白皙稚嫩小手狠拍在桌面上,一对小辫子噌地站了起来,然后呲牙咧嘴地开始甩手:“我……哎呦……疼死我啦……居然连新兵蛋子都欺负到姑奶奶头上了!傻子,带上篮子,跟我走!”
小红缨当即离席,甩开小步就往院外扭,吴石头抄起篮子闷声不响紧跟其后。
桌上的三个人看着小红缨和吴石头出了大门,罗富贵低下头,继续美滋滋地喝汤;马良拾起小红缨用来作画的那根筷子,开始在桌面上蘸水练字;刘坚强无奈地抱起双膀,仰头看着蓝汪汪的天空,心中叹息:都是不长脸的,都是神仙啊!
春天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