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用法,弹着点就别提了,洋洋洒洒天女散花,路面上有,路边有,粮车上有,拉车的畜牲也中弹两个,最后连东边开阔地中隐蔽的二连附近,也被照顾了几发,要不是一直在观察着战场,高一刀得怀疑鬼子是不是发现二连了。
不过,鬼子和伪军们可顾不得这些,他们也看不清山梁上边的细节,二话不说就还击开打。但是心情与刚才对南边捷克式的还击不同,尤其是伪军们心中十分忐忑,提心吊胆地还击。
南边那挺捷克式打得那叫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像是一条凶悍的狂奔之蛇,弹道落点可以用优美绝伦来形容,打出的子弹落点间距均匀得像尺子,可以用来丈量路面了,那不该是一挺机枪,更像是一支笔!所以有规律可循,躲过去就不再担心。
现在南边这歪把子则是另一回事了,全无章法四处漏风,前一发子弹还远在天边,下一发子弹就近在眼前,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该露头?全没法判断。伪军们觉得这更像是一场赌博,扔骰子比大小,看谁运气烂!闹不闹心?
三十发子弹一股脑打空,罗富贵毫不犹豫地把伸在上头的歪把子扯下来,猫着腰,撒开腿就横着往一边跑。胡老大讲过迫击炮和掷弹筒的弹道,这是反斜面上,往下跑也难保不中奖,横着挪才保险。可是,掷弹筒仍然没来。
鬼子的掷弹筒怎么了?来不及打?不是。两个掷弹兵得到了曹长的命令,这次要优先照顾对方的‘先进武器’,也就是大抬杆。
就在罗富贵的机枪即将打空之前,老罗和石成已经把大抬杆再次伸出来了,目标直指一挺鬼子机枪。
轰——
一个巨大烟圈如期形成,随后,路面上的一片范围瞬间变得乌烟瘴气,传出嚎叫。
嘭——嘭——嘭——
间隔几秒,某辆粮车后面连续响起三声轻微的爆破声,掷弹筒朝着山梁上冒出烟圈的位置快速打出三发榴弹。
轰——轰——轰——
抬着笨重的大抬杆,刚刚撤到坡后的老罗他们几个人附近三次爆炸。
这几个人都没什么战场经验,更没危机意识,第一发榴弹在附近爆炸的时候,几个人居然还直挺挺地没反应,还在围着大抬杆忙活,有的人是被吓得有点懵,有的人是为了显摆自己从容无惧,波澜不惊。结果第二发距离更近,紧跟着第三发就落在他们旁边。
石成当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直接滚落到坡底,没了动静;两个人当场挂了彩,躺在地上哼哼,老罗和另外两个没什么事,只是耳朵里嗡嗡响。这一下,总共六人的青山村游击队转眼报销了一半。
到目前为止,时间大约有十分钟,原本可以让大抬杆再来一下,现在看来不行了,敌人有掷弹筒,这么打的话,谁占谁的便宜可不一定。胡义深深皱起眉头,开始往弹夹里压子弹,看来只能打到这了,刘坚强那位置附近插着一根小树,只要把那棵小树放倒,高一刀就知道九班不会继续。此刻胡义在犹豫,是现在就让流鼻涕给二连信号,还是把这几分钟时间靠光?
山顶上,荒草后,马良郁闷地垂下了头。连续三响,都听到了,就来自正面坡下的路上,可是根本无法确定掷弹筒是在哪一辆车后头。
山梁上再次静了,鬼子曹长也看明白了,除了那个先进武器,南边那挺捷克式机枪也了不得,虽然打了两阵他都没伤到人,可是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吸引自己这边的机枪还击,为那先进武器创造条件,他那弹道打得太均匀了,是机枪高手。凭经验,鬼子曹长猜测那个机枪手肯定还在那位置后头不远,也许在装填,也许在准备再次上来耍鬼把戏。既然是这样,你也别想好过了!
嘭嘭嘭……掷弹筒的发射声突然打破安静,连续发射五发榴弹,从胡义两次探头的那个山顶位置,从上到下,在山梁后头,拉开间距顺次五个落点。掷弹兵得到了曹长的命令,给胡义补送了礼物,特殊照顾!
第一个爆炸位置就在胡义曾经的射击位置,几秒钟后,第二发榴弹向后延伸了十几米爆炸,又几秒钟后,第三发落在已经卧倒的胡义身边不远,扬起碎石一片,震得胡义脑袋里嗡嗡作响,第四发和第五发依次向下开始远离。
马良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仍然看不出任何线索,耳朵都揪成喇叭了,仍然无法确认位置。他的双眼不停地从那几辆粮车之间扫过,一遍又一遍,挨辆车细看,最终还是无奈地垂下了头。静了一会,猛然又抬起来,瞪大了眼睛朝下看,目光死死锁定一辆粮车。
所有的粮车后头都有三五条枪伸出来对着山梁,只有那一辆,仅有一个鬼子露头架着一支步枪,粮车挡住了那么宽的一块,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那后面就是掷弹筒,一定是!
马良撤下了观察位,大步流星地奔向坡后的胡义。
“哥,我找到它了,就在第十二辆车后头!”
“嗯。”
“哥,你……你怎么了?”马良忽然发现胡义不太对劲。
……
整个头都在疼,由内到外,然后再由外到内,一遍又一遍无尽地轮回;光线似乎有些暗淡,暗淡得逐渐分辨不出颜色,只剩下黑白;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声音,很嘈杂,像是轰鸣,又像是哭喊,像是来自地狱。
胡义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隐约中,嘈杂的脑海中似乎听到一个声音说:“就在第十二辆车后头!”
木然地提起机枪,一步步走上山梁。可能……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