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妃故意抛出方才那一语,原以为旁侧众人也会同样随声附和,却不想众人果然畏惧康熙与怀袖之间的风闻,不敢多言只字,纷纷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裕妃已觉出自己失言,放下杯盏时悄然暗察康熙的脸色,正瞧见康熙放下杯盏时飘过来的薄凉眼风,内心一惧,赶忙垂下眼帘。
宴席仍旧继续,容若自然也看见怀袖离宴而去,虽然心中略有怅然,但终觉她还是退去的好。
整晚,巴根少王爷注视怀袖的灼灼炽光他怎会忽视,且刚才裕妃突然一语,他险些跌落手中的杯盏,望着怀袖渐渐面生倦意,他亦同样心生怜惜,却只能以言语引开众人叨扰她的目光,为她争得片刻安宁……
管弦箜篌之声渐渐被抛在脑后,今夜的草原歌舞翩然,篝火撩烈。众人举杯畅饮饕餮,唯有怀袖,却感觉格外的疲倦与寂寞。
渐离了人群,风大起来,吹送来清澈微寒的凉气,抚在怀袖的脸颊上,感觉格外清爽舒服。
突然不想回毡帐,怀袖转身向营地之外,的墨色草原走去。不知走了多远,绕过一个小小的山包,已完全看不见亮烈的篝火,也听不见喧沸的人声,四周唯有风在轻吟低唱,空旷地格外宁静。
为什么会寂寞?怀袖席地仰卧在草甸上,满眼的风景只剩漫天繁星和一条宽宽的银色缎带,心里突然浮现起这个疑惑。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怀袖婉转心绪,不自觉便吟诵出这首李清照的《忆秦娥》,断香残酒,有香可闻,有酒可饮,原本应是幸事,为何却成了断香残酒?为何还情怀恶?思索左右总是最后那一语道破天机,只因寂寞,又还寂寞。
寂寞并不是无端而生的情绪,独自一人时,心中了无挂碍是决计不会寂寞,大不了孤单而已,唯有思念,才会勾出寂寞。
怀袖想起那独倚高楼,凭栏独眺的李清照,不禁惋叹:尚若赵明诚还在人间,还在身边,即便国破家亡,这位女词人也未必会觉如此寂寞了吧?
思索这些,怀袖心中忍不住升腾起对容若更深切的思念,以及按耐不住地冲动。恨不得此时奔至众人面前,不顾一切地向皇上祈求,赐她与容若在一起,即便两人结伴去做天涯羁客,陌上田畴,蚕桑耕织为活……
每逢想这些事,怀袖总有一股无处安放的压抑紧紧扼住思绪,只想宣泄出来为快,伸手使劲一扯,一把枯草却割得手掌生疼,并想起方才裕妃故意工心之语,怀袖心中呼地怒火窜起,猛地从地上窜起身,挥拳舞脚,霍霍生风。也不知谁是假象的敌人,只仿似四周有无形的围墙向自己逼近一般。
怀袖憋着一股丹田气,辗转踢打,展臂勾腿并无一点套路,却像是与一只无形困兽角斗厮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怀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脚下鸳鸯腿腾空跃起,猛地回身一记掏心拳,“砰!”地一声,不偏不倚捶在一副厚实的胸膛上。
怀袖心中大惊,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人,她竟然无半点察觉。
隐隐星光之下,怀袖逐渐辨清了那张栖迟梵宇下明眸皎洁的容颜,黑暗中,思绪如藤蔓一般由心底攀爬而出,不被察觉却愈演愈烈,终于,水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怀袖扑身投入那具厚实的胸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