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锡大地上,游而不击的对抗已经趋于了白热化。无锡、江阴附近已经没什么可以破坏的村落了,预示着来年开春钱惟昱的镇海军节镇不得不拨出相当的政府开支帮助那些逃进城里的将近三万户农户重建屋舍。幸好苏州外围因为顾长风的游骑打击,让南唐军收敛了一些,在南唐军进一步压上、完善囚笼之前,苏州府西部地区好歹还可以坚持个十天八天的。
正月初三夜,一个标准的新月之夜。江阴城里的水丘昭券,在没有和钱惟昱联络的情况下,擅自做主发动了一次袭击,动用了数十艘水师的轻快战船——当然,主要以浅吃水、适宜在东圩河运河里活动的沙船为主、装载了约摸两千水兵,从江阴港经水闸直入运河,往下游的无锡方向扫荡而去。
南唐军因为连日大军压上、东圩河以东的驻军规模已经超过三四万之数。这些部队虽然每日可以破坏附近的村落,奈何吴越人提前坚壁清野、没给南唐军留下什么军粮物资;再加上时值隆冬,所以唐军每日所需的粮秣补给,都需要从常州、溧阳等处运来。
为了运输方便,此前南唐军已经在东圩河上搭建了足足六七座木质的桥梁,以便于常州而来的辎重车队过河转运、直达江阴、无锡各处围城大营之下,抑或是存储在被吴越人废弃的夹城里。为了保护辎重线路,南唐军在架桥过河的所在各自设了辎重营、每处有数百战士守护粮道。
结果,南唐军虽然把无锡和江阴的各处陆路城门都围死了。奈何江阴城北面是直面长江的、西水门则直面东圩河,又有黄山上的要塞营砦掩护,所以江阴的北面和西面南唐军一直没有办法彻底围住。于是就给了水丘昭券水路出兵袭扰的机会。
出击之前,吴越军事先联络好时间、在南面无锡这边大开水闸,把东圩河里的水尽量放到太湖里;同时关闭上游的水闸,不放长江水进来。如此一来,东圩河内的水位自然会陆续下降,不出半日,就降低了数尺。而等到出击的那一刻,水丘昭券又打开了上游江阴城与黄山要塞之间、依然控制在吴越军手中的船闸,放长江水猛灌而入。同时出击的水师战船就顺着激流猛冲而下。
这种人为改变河流水势落差的战术,让战船几乎可以满足“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效果,故而仅仅依靠原本慢吞吞地沙船,都可以驶出每个时辰超过五十里的极速!猝不及防的南唐军沿河夹砦还没被攻打就首先被暴涨的水位弄得营地进水泥泞、行动不便。
而一旦遇到南唐军假设的木桥,吴越水师就分出一艘满载柴草和猛火油的火船,当先纵火冲锋,烧断桥梁。其余装载战兵的船只则依靠数根巨大的撑篙撑住河沿来稳住船体、不让船只被激流冲走。同时船上弓弩手尽起,以弓弩、火箭对着两岸夹寨当中的唐军辎重营猛射骚扰,并且用船载的小型投石机抛掷猛火油桶焚烧辎重营内的仓敖粮垛。
一夜之间,唐军在东圩河上的七座木桥被吴越水师尽数击破,多座夹寨被焚毁。虽然吴越军没敢登岸恋战、因此黑夜中被杀伤的南唐军士兵人数不算太多,但是等待转运的粮草损失则不在少数,极大地打击了南唐军往东推进的进度——
毕竟大军交战,粮草先行,如果前军没有足够的存粮,柴克宏是断然不敢继续深入苏州地界的,不然一旦不利,被吴越人切断后路的话,那就连坚守待援或者突围的存粮都不够了。
……
水丘昭券连破南唐军多处桥梁、夹寨之后的次日。柴克宏带着一百亲兵行色匆匆地策马来到无锡城北朱匡业的大营中,与朱匡业议事。
刚刚冲进辕门,还没来得及客套,柴克宏当头就问:“昨日南下的吴越军水师,朱虞侯可曾在下游堵住他们?”
“柴都帅,此事着实强人所难,朱某麾下勇士已经死命向前,效法当年大唐李光弼破史思明舟师之法,以铁头长篙撑拒敌船。无奈水势太大,根本阻挡不住,水丘昭券那几十艘战船,如今已经过了无锡水闸,进了太湖水寨。”
柴克宏气满填胸,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昨晚水丘昭券从无锡派出来的战船,在突袭南闸镇附近的唐军桥梁时,柴克宏才接到的敌情报告,但是吴越军去得飞快,要想就地组织兵力拦截自然不可能来得及了。于是当时柴克宏让斥候信使飞马报予在下游扎营的朱匡业部,指望着朱匡业在下游以逸待劳堵住那些夜袭骚扰的吴越战船,也好将其尽数歼灭、挫动吴越人的锐气。
结果,朱匡业告诉他什么都没拦住。但是这种事情他又不好太过光火——毕竟你柴克宏自己都没拦住的东西,你凭啥要求自己的同袍能做得到呢?
见柴克宏没了话说,原本一直比较保守、低调的朱匡业少不得趁机出言劝谏:“柴都帅,我军虽然破了夹城,烧掠了无锡、江阴诸处村镇。但只要东圩河南北两端的水闸依然在吴越军手中,我军就不可能安然进兵。此前的打法是否太过冒进了,还望柴都帅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