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如今这个年代的生产效率,钱惟昱从蒋洁茹那里了解到,在杭州的话,一个做杭锦的女织工哪怕一天在织机上劳作七个时辰,也只能得到两尺多长的杭锦而已!
之所以生产效率这么慢,主要的功夫就是花在穿梭的时候需要把出花部位的每一根经线开口都手动调节,然后才能穿梭纬线。所以比那些只要蹬一脚经线开口提综的踏脚就能穿梭子的普通绸缎慢了好多倍。
根据蒋洁茹的说法,以她自己的手艺,使用如今的织机,约摸每个时辰就能织出三尺普通绸缎,一天如果干7个时辰的话就可以达到两丈——当然,以蒋洁茹的身份,肯定是不会去赚这个小钱的。就算不是非常手巧的女工,只要熟练,一个时辰织两尺还是可以做到的。这就相当于织锦缎的工时耗费几乎等于织绸缎的七八倍了,再算上织锦之前的“图样设计”和“机器语言编译”工作,所耗工事相差十倍是绝对有的。
而如今日本人的西阵织。则算是杭锦的升级版,许是如今平安朝天下太平、皇族公卿贪图享乐奢侈,这西阵织竟是最多有八种颜色的预染丝线互相搭配、上下交错层叠钩织图案。使用的色线层次比杭锦多了一倍不止,这不仅导致了西阵织非常厚重,而且生产工艺也更为复杂。(因为太厚重挺括,一般只用来做和服的腰带而非衣料。)
一个日本女织工一日织造,连一尺长的西阵织都做不出来。再算上昂贵的原材料成本,光是在这平安京原产地,售价便高达两三贯钱一尺!即使因为太厚、按照五丈一匹来算的话,每匹就是近百贯的昂贵售价了。要是在算上海运回吴越所需的运费和途中的损耗……也难怪蒋衮这样的豪商跑日本航线跑了二十多年,都没拿这西阵织去中原贩卖。
“罢了罢了。这等奢侈之物,于如今乱世之中,对国力又有何补益!小茹,若是喜欢的,多挑一些花色买去自己裁剪穿着便是,原本孤听你说的爽利,还以为此物值得偷师、拿去中原大量织造呢。”
蒋洁茹闻言也不客气,毕竟她自己的私房钱本就非常了得了,也不怕这点花费。前些年蒋衮虽然也有给她带,但是大男人的审美眼光在这些东西上显然不如女子亲自施为。
就钱惟昱来说,虽然这西阵织没什么值得他照搬抄袭拿去创汇的,但是究竟也让他对这个时代的织锦技术落后程度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原本他几乎从来没有花心思想过这个问题。
当然,除此之外,钱惟昱深觉欣慰的就是:他发现蒋洁茹还真是一个凡是贤良淑德的女子该会的东西——比如烹饪、女红、煎茶……全部都会的好女子,倒不仅仅只是如他原本就知道的善解人意、善于打理生意而已。想来,今后如果自己打算在织造方面做出一些改良,发挥吴越之地的经济优势的话,蒋洁茹一定可以成为有力的臂助。
倒是一旁的安倍素子在这种场合下显得颇为尴尬——她只是一个巫女出身的女子,从小学的都是怎么占卜请神、观察星象,哪会如蒋洁茹这般温婉多才?
钱惟昱心中不敏感,安倍素子却心中暗暗有了一分隐忧:莫不是这蒋姐姐今日表现得如此和殿下亲昵,又心灵手巧诸事皆会。都是为了向自己示威么?此前一两日看来,蒋姐姐也是低调守拙之人啊……
蒋洁茹忙活了一阵,居然把那商座中全部足足十五种技艺织法的锦缎全部挑了出来,然后都买了一遍。因为出门没有带从人,自然不可能有人扛得动几十匹沉重的缎子,故而蒋洁茹只是给了一百两的定金,命店家切了几块随身带着,准备作为一会儿去见选子内亲王和清少纳言时候的礼物,其他则让送去礼宾馆结账。那座商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豪客便是吴越国那位郡王爷了,当下忙不迭地拍马奉承。
“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昭阳殿里歌舞人,若见织时应也惜。”
钱惟昱正要带着蒋洁茹另逛别处,却突然听到一个似乎略有熟悉又难以捉摸的女子声音传来。若是寻常的声音,钱惟昱自然是不会在乎的,就当是街市嘈杂罢了。但是那人居然吟诵的是一首汉诗,自然会令人侧目一观。
“殿下,奴家这厢有礼了,这几日来,还不曾有机会拜谢殿下救命之恩呢,不想殿下也对我日本国的西阵织感兴趣,竟然再辞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