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丹波国宫津湾外,日本海。三艘使用了这个年代罕见的麻布软帆、形状接近阿拉伯纵帆船的海船在风浪之间抢风疾行。三艘船都是两桅,挂着三角纵帆,每艘船上只有不过三十人左右。
为首的那艘船上,是一个形貌帅气、满脸阴鸷的披发男子。原本倒也算得上白皙秀气、长身玉立。但是他脸上挥之不去的浓浓怒气,破坏了这一切的美感。
这人便是当初在壹歧国被钱惟昱斩杀的藤原如松的一名嫡子,名叫藤原纯一郎。他们藤原纯友残党一族原本在西海行劫多年,也是颇有收获的。他们当年纵横西海的这将近十个年头里,也曾有大食国商人去浙东贸易的时候,偶尔偏航到了日本的。这藤原如松不是善男信女,便杀人劫货,连阿拉伯帆船也一并抢了——
此刻他遗孤藤原纯一郎逃命用的这三艘阿拉伯纵帆船,就是当年劫或的战利品。这藤原纯一郎在一个多月前钱惟昱的大军剿灭壹歧国海盗的时候,正好带着几艘船往隐歧方向去了。当时他父亲藤原如松正是命他去隐歧踩个盘子,看看当地国司的武装力量如何,想要扩大地盘,结果倒是让藤原纯一郎躲过了壹歧岛上海盗被满门屠灭的灾祸。
后来,藤原纯一郎在去隐歧途中遇到了日本海的夏季风暴,不小心一路往西北飘过头了,直到虾夷国一代才得以靠岸。而且在那里结识了一伙活的很凄惨的老毛子部族。藤原纯一郎见那些老毛子个个恶猛如恶鬼魔物,倒也暗暗心惊。
不过敏锐的军事嗅觉让他知道,这些毛子招募回去后会有很高的军事价值,于是才挑了一些长相颇有威慑力的毛子,以帮助他们的部族往南面暖和的地方渡海移民为条件,招募到了自己麾下。
回到壹歧岛的时候,钱惟昱的人马大部都撤走了。藤原纯一郎见老巢已经被捣毁、满门尽数被灭,不由得急怒如狂。后来冷静下来之后,自觉无力和钱惟昱正面硬撼,又想起如今手头有一些形如魔物的怪人,不如便假托传说中与这些人形貌相似的大魔物“酒吞童子”。在他们原本就经营的丹波国宫津町附近的大江山山砦内,聚起人马四处为害。
同时,藤原纯一郎以类似于忍者一般的刺客到京都潜伏暗查,掳获一些钱惟昱亲近的人来大江山的寨子里关押,又绑了安倍晴明的女儿素子,逼迫安倍晴明在占卜的时候不得不假托酒吞童子为害之名,想把钱惟昱引诱过来之后,用人质设伏杀害。
只可惜,这一切,因为藤原纯一郎的绝对军事实力明显处于被碾压性的巨大劣势之下,而终于告吹。在最后关头,藤原纯一郎倒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藤原纯友一党最后的血脉就此断绝,不得不抛弃了大部分属下、用大江山绝壁之间的绞车吊篮坠下来逃生。只不过因为那条道路难行,所以直到钱惟昱的兵马控制了整个山砦,也不过只有不足百人逃出来了。
至于藤原纯一郎如今手头的人质,也仅剩下最重要的选子内亲王一人,其他安倍素子和池田中纳言等京官的女儿,都被他抛弃在山上了。
“主公,下一步,我们该往哪里去重建基业才好呢。难道真的要回隐歧么?只怕是……如今在隐歧的基业根基还不牢固,吴越人海船水师犀利,迟早会寻到那里去的,到时候,可就被一网打尽了啊。”
藤原纯一郎身边,一个实际年龄只有十三岁、不过外貌看上去要大几岁的少年武者对着藤原纯一郎谦卑有礼地进言着。那人眉目果毅,正是源赖光。靠着三天前投奔大江山的时候,那一串明显有汉人特征、还戴着汉人头盔的首级,源赖光机智地取得了藤原纯一郎的信任。
作为一股海盗,藤原纯一郎身边的智谋之士本就不多,如今惶急逃窜时更是人才凋零。这几十号从者当中,竟然一个能帮藤原纯一郎出点靠谱主意的都不太找的出来。于是,以源赖光的机智,倒也成功获得了不少在对方面前进言的机会。
“那么依你之见,还能去哪里。”
“依属下所见,不如在隐歧略作补给、观望风声之后,立刻率众折向南面,在出云弃船登岸,寻山砦躲避。出云国在隐歧正南,相距不过百余里海路。且出云以东乃是绵延二百余里的鸟取沙丘,道路难行;出云以西,便是石见山,一旦我军躲入深山重新休整,定然可以再伺机撩拨钱惟昱,制造机会,又可避开吴越水师之犀利。”
藤原纯一郎不置可否,源赖光少不得再寻机慢慢劝说,一边则让麾下的渡边纲、坂田金时趁着众人不备,往船尾偷偷倾倒此前随身携带的碎木屑或者黑油染料。指望能增加吴越水师战船发现其踪迹的机会。
……
“启禀都帅,左前方十二里,发现敌船!是大食人的船型!和此前在宫津町打探到的敌船船型相同,应该便是酒吞童子了!”
又过了数个时辰之后,陈诲的座舰上,瞭望手吼出了敌情的消息,语气中暗含着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