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休要谦逊——三年多前,小王爷临别出发之前,对末将切切直言,让末将提防胡进思尾大不掉,又要小心幸进小人挑唆不成邀功反噬。如果不是小王爷告诫,末将又岂能躲过佞贼何承训的挑唆?那样,只怕末将满门,如今已经为胡进思所害了!小王爷对我水丘氏一门恩同再造。”
水丘昭券口中所说,是当初钱惟昱走之前提醒他“朝中跋扈将军久历其位,阿谀屈节之辈只怕不少。若是有因小事猝然变节来投之人,切不可与之谋,不如提前出首,以免大祸殃及己身。”
钱惟昱之所以当初会说这段话,那是因为钱惟昱心中知道历史上胡进思是行了废立之事,所以才这么提醒的,而从结果来看,当初钱惟昱的这番提醒也确实救了历史上因为护主而被胡进思所杀害的水丘昭券。这一切在水丘昭券看来,首先是有再造之恩,其次是让水丘昭券对钱惟昱那种洞若观火的远见卓识已经产生了狂热的迷信。
不过,当初钱惟昱虽然提醒过水丘昭券、而且最终胡进思也确实谋反了、水丘昭券也躲过了杀身之祸,但是从钱惟昱的角度来说,他依然无法断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初的告诫起作用了——
毕竟,蝴蝶效应之下,同样一个结果,有可能是不同的原因通过不同的路径导致的,比如说,加入因为钱惟昱的出现,这个时空的何承训没有去告密的话,水丘昭券就一样不会被杀。所以说,直到水丘昭券亲口就这件事情感恩表忠心的那一刻,钱惟昱才知道,是自己当初的“遗计”发挥了作用。
“看来,水丘氏一门从此以后就是孤的铁杆脑残粉了,属于那种“凡是小王爷说的,我们都要如何如何”的“两个凡是”级别拥趸,这方面的忠诚度问题,孤应该不用担心了。”听完水丘昭券口中把当初胡进思兵变和最终被扑灭的前因后果细节,钱惟昱如此想到。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那次兵变的很多最细节的问题,毕竟这种事情哪怕是钱弘俶也是避讳谈起的。
说完了当时的各种险状之后,水丘昭券也是低声叹息:“唉,当初小王爷要是没有去南唐为质就好了——先王薨逝的时候,小王爷才11周岁,即位确实有些为难。可是经过忠逊王在位那两年的过渡,到了胡进思发动的时候,当时小王爷也有虚岁14岁了吧,如果当时小王爷在杭州的话,胡进思又岂会拥立当今大王——”
“诶!水丘老将军切勿胡言!九叔待我如同己出,否则又岂会放我镇守四州、统掌兵要?何况天下纷乱,国有长君乃社稷之福,今日之言,老将军切勿再说!并不是孤信不过你,实是孤心中并无此妄念。‘封王非我愿,但愿海波平’,只要能为朝廷藩屏东南、保得一方黎庶平安,孤愿足矣。”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水丘昭券居然还心中生出了惭愧之感。
一旁的陈诲本来就是当初钱惟昱招揽来的闽地降将,吴越宗室对他谈不上什么恩德,所以基本上是只对钱惟昱一人效忠。此前他一直插不上话,此刻倒是捞到一个开解的机会,只听陈诲劝说水丘昭券道:“老将军切勿操之过急。当今大王虽然懦弱,却也仁厚,小王爷谨守忠义孝道,我等自当与小王爷同心协力。如果将来有什么变故,再说不迟。”
当下几人也没有继续在这个大逆不道的话题上纠缠太久,总之是水丘昭券和陈诲等几个内牙水师当中的将领暗示性地向钱惟昱表忠心、表示一定会忠于钱惟昱本人胜于吴越一国。随后众人也就由水丘昭券的水师战船开道,沿着江南河一路行船到苏州城南的盘门、随后折入护城河,从盘门水门直入城内。
苏州城不同于杭州城,它毕竟是濒临长江的古城,在唐末大乱的时候,横扫江淮的孙儒贼军曾经破坏过这一代,而且后来钱镠与杨行密争霸江东的时候苏州也有过易手,所以无论是城墙还是府署都是武肃王钱镠时代之后修建起来的,只是在建制布局上尽量追询了古制。
苏州城在先秦时候就曾是吴国都城,当时王宫和政治中心都设在苏州城南中部的“吴子城”内,那是一片只有约摸长宽各两里地的内城,另外筑有一道两丈高的城墙。后来秦汉六朝乃至隋唐,这一布局基本没有改变,从秦汉的吴郡郡守府邸到隋唐的苏州太守府邸,一直都是设在此处。
如今钱惟昱来到了苏州城,有可能要在这里当几年的土皇帝,所以,子城内的官署林园等处早就腾了出来。同时因为子城狭小,只能拿来盖房,所以为了讨好钱惟昱,水丘昭券和当地文武官员还在子城南面圈了一块地势低湿、住家稀少的地盘,给钱惟昱统一规划起园子。
船队从盘门水道入城,转入内城河后,一直到子城南面水丘昭券为钱惟昱圈下的地皮附近才下船登岸。只见那片湿地交错、还在整地修平的所在,已经初步圈起了一个园子的雏形,未来,这块地方应该就是钱惟昱在苏州的“御花园”所在。
“小王爷,子城内的府邸已经初步整理出来了,还请小王爷在府中委屈一段时日。此处园子起好之后,就宽敞了。这里虽然已经开始动工,不过因为小王爷没到,苏州文武官员还没敢为此处定名,还请小王爷示下。”
钱惟昱上辈子也是来苏州公干游览过不少次数的,回顾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心中灵光一闪,“此处院子,不如就叫‘沧浪亭’吧。圣人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如今天下大乱,难有明主定鼎安民,孤随有心救民,又有几分能耐?既如此,不如‘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