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女婿在哪儿?”闵惠第一个关心的是这个。
“在左边,喏,穿紫衣裳那个。”甜儿朝左边努努嘴道。
闵惠往左边一看,果真看到了曲尘,心想今晚还不抓你个现成?敢跑窑子里来,这跟逛夜总会有什么分别?买卖人就是买卖人,不出入这种地方可能就活不下去的!
外面盯得紧,里面却是一点都没发现,仍旧一片热闹。为首的张老板笑呵呵地对曲尘道:“阮老板,你托的那事儿我已经着人打听过了。高恒三的确有前科,在柳州犯过事儿,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说明他的证供是不可信的。他指证汪世海是这回贩卖私茶案子的其中一个头目,这话到了公堂之上,大老爷未必会信。汪世海想要脱罪,比之前应该容易得多了。”
曲尘拱手道:“那得多谢张老板消息灵通啊!”
“客气!客气!我们都在雅州做买卖的,算是一锅里吃饭的人,如兄弟一般,你跟林爷是什么干系,跟我也是什么干系,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不过有句话,做兄弟的好奇想问问。”
“你说。”
“我也是听林爷说的,那汪世海从前还曾觊觎过靳老板娘,自然了,我对靳老板娘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好奇,这么一个前情敌,阮老板你怎么还这么费心地去救啊?要是我,就随他去,懒得去管!”
曲尘含笑道:“林爷就是个大嘴巴子。多少年前的事情他还要拿出来说,回头见着非得罚他三杯不可。其实那点破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现下世海也成家了,我儿女都有了,还计较那些事情做什么?说到底,他跟夏夜一样,都是我打小的兄弟。我知道他这趟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不想看着他万劫不复,顺手拉一把罢了。”
“可据我所知,他做私茶其实跟你是有冲突的。谁都知道,建州到雅州这条私茶路一直都是在你阮老板手里掌控着的。他来插一腿,不就是想跟你抢饭碗吗?”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抢着我的饭碗。在他想抢之前,已经被别人阴了一道,我想他自己也应该可以长长教训了。就算往后他还来抢,那也得看他本事了。我们做买卖这行的,心里求长久太平,可张老板你很清楚,竞争太激烈,长久太平是求不了的,只能各凭本事吃饭罢了。即便没有世海,别人也会来跟我抢这碗饭的。”
张老板呵呵笑道:“阮老板想得真通透,怪不得人家说你做过和尚,道行就是深呢!听君一席话,真的是胜读十年书啊!我真得谢谢林爷把你介绍给我做朋友。这样,汪世海的事情我帮忙帮到底。我柳州衙门有人,我让这人发一道公文来要高恒三,大老爷就应该知道怎么掂量高恒三的话了。”
“好,那就先谢过了!”
“又跟我客气了!千万不要客气,特别是来了这种地方!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这几位姑娘可都是百合楼新买回来的,个个都是新货。阮老板要是不嫌弃,随便挑两个去伺候着。”
“张老板没听说吗?”坐在对面的夏夜笑道,“靳老板娘可不是好惹的货。今晚来这么一遭都是瞒过她的,回头要叫她知道了,或者叫我家那个知道了,那我们俩可要倒大霉了!这几个新雏还是留给张老板你慢慢享用吧!”
窗外的甜儿磨了磨牙齿嘀咕道:“咋的?被我知道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吗?我就是好惹的?”
闵惠忙拉了一下甜儿的衣袖道:“小声点!叫里头发现了就麻烦了!我已经被阮女婿发现过一回了,再被发现,我这张脸都没法要了!”
“娘,”甜儿沉不住气道,“不如我们冲进去算了!”
“冲什么冲?”闵惠忙拉住甜儿道,“我还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呢!别说话,安静!”
里面张老板又呵呵大笑了起来:“夏爷啊,知道你是个怕媳妇的,你怎么还把阮爷给捎带上了?”
夏夜笑道:“我怕媳妇的美名传得这么远吗?连张老板你都知道了?”
屋里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夏夜又道:“张老板你是不知道,我们阮爷现下不是怕媳妇了,是怕岳母了。”
“哦?为什么?”张老板好奇地问道。
“最近府里多了位岳母大人,那可叫一个可怕,总疑心我们阮爷对她闺女不好了,在外头寻花问柳了,待会儿又要三妻四妾了,横竖就是天天看我们阮爷不顺眼。”
“有这样的岳母?也有点过分了吧?嫁闺女过来还住府上,住完了还担心自家女婿三妻四妾,这种岳母谁受得了?哎哟,阮老板,你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要换做我,早打发她出府了!”
“去你娘奶奶的!”闵惠在窗外小声地骂了一句。
“嘘!”轮到甜儿招呼她了,“娘,小声点!要骂也回去骂好不好?”
“那张什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岳母不好就往外赶,什么东西啊!岳母就不是长辈了,就不是父母了?真想揍他两拳!”闵惠忿忿不平道。
“姐夫又没说赶您,您气什么呀?”
“可……”闵惠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说不下去了。
屋里又热闹了起来,张老板叫了三个舞姬跳起了舞,又分别给曲尘他们几个身边添了个陪侍的姑娘。不过正如宝梳说的那样,闵惠发现曲尘除了喝酒聊天,还真没干别的,连坐在他身边的姑娘屁股都没摸一下。
闹了一阵后,曲尘几个起身走了。这时候,闵惠才发现自己腿蹲麻了,动都不能动了。甜儿扶着她,好容易才把她挪回了房间里,正给她摁腿脚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甜儿打开门一看,顿时愣了一下,居然是詹晓宁,曲尘和夏夜!
“你们怎么会……”
“那你们怎么在这儿?”詹晓宁反问道。
一听詹晓宁的声音,屋里的闵惠吓得不轻,立马想藏起来,可腿脚麻着呢,她根本迈不开步子!
“我的天,”詹晓宁拨开甜儿走进去打量了闵惠一眼,道,“我的老妈呀!您这是打算干什么呢?化成侠盗不成?哟,没瞧出来,您扮男相还真有那么几分英气呢!”
“英气个头!”闵惠一看见曲尘和夏夜,顿时尴尬得要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妈呀,你胆儿够肥的啊!”詹晓宁蹲在闵惠跟前笑得前俯后仰,“老爸知道不知道?他肯定不知道吧?他就算是个开明的人,也不会允许你来这种地方吧?妈,难道你想化身正义女侠,来解救这里的无辜少女?哈哈哈……你太逗了!”
“一边去!”闵惠红着脸训儿子道,“还好意思说!背着甜儿跑这儿来,害得甜儿着急得要砍你了,你还笑?”
詹晓宁摊开手笑道:“那你们都看见了,我们什么也没干啊!就是来跟他们聊聊天,喝喝酒罢了。况且我们还是三个人,能干出什么来啊?老妈,你这模样太英俊了!可惜没有相机,不然我真的好想给你照下来啊!”
“滚!”闵惠气得快吐血了!什么儿子啊!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甜儿把詹晓宁拽起来问道。
詹晓宁举起双手,笑米米地说道:“就刚刚,就跳舞之前发现的。你们在外头太吵了,谁能不发现?我说甜儿你行啊!你来也罢了,还把我妈捎带上,不怕回去我爸跟你急啊?”
“那你还说话不算话呢!”
“我说了不会背叛你的,我也没背叛你啊!”
“来这儿也算背叛我了!”
“甜儿你要讲理啊!”
“再说我真不讲理了!”
“行了,你们两个,”曲尘插话道,“要吵回家吵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说着他走到了闵惠跟前,弯腰问道:“娘,还能走吗?”
闵惠不好意思道:“还……还能走……”
“真还能走啊,闵大娘?”夏夜弯腰贼笑道,“在那外头蹲了那么久,腿脚都麻了吧?”
闵惠转头瞪了夏夜一眼道:“你闵大娘的骨头还硬朗,蹲那么一会儿怎么会有事儿?”
“那您老人家走两步给我瞧瞧?”夏夜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闵惠哪儿还能走啊?腿脚都麻着呢!毕竟快五十了,又在外面蹲了那么久,骨头都酸了。所以,她刚站起来就歪倒了。曲尘忙把她扶着,二话不说背了起来。她更不好意思了,忙说道:“那个,阮女婿……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妈你就老实点行不行?”詹晓宁说道,“姐夫背你,天经地义,等于儿子背娘嘛!你就别唠叨了,仔细给人发现你闵大娘女扮男装逛窑子,传到老爸的耳朵里你就完了!”
“死小子,为什么不是你背我?”
詹晓宁拢着甜儿的肩头笑道:“我要背甜儿嘛,不空!”
“真白养你了!”
曲尘背着闵惠从后院门出去了,然后送上了自己的轿子,几个人一块儿走了。走到半路上时,闵惠发现轿子去的方向不是阮府,便问了一句:“阮女婿,这是去哪儿啊?”
曲尘在轿外笑道:“先去鸢尾楼,让娘把衣裳换了。您穿成这样回去,叫人看见了不像话。鸢尾楼里有给您做的衣裳,您正好可以去试试。”
“有给我做的衣裳?”闵惠惊讶道。
“宝梳说您很喜欢嵌了珍珠的裙袍,我叫人采买了些珍珠回来,做了一套给您试试。您要喜欢,往后再做就是了。”
“那怎么好意思……”
“娘,您客气了!这是做您女婿应该做的。我知道您对我很不放心,但我相信日久见人心。”
闵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从她的眼神里,曲尘看出来了,她差不多已经放下戒心了。其实自家这岳母跟宝梳是一个性子的人,防备多,但防御值不够高,多哄哄多迁就迁就也就缴械投降了。用对付宝梳的法子来对付她,绰绰有余了。
闵惠女士逛窑子这事没有传开,只是小范围地传播了那么一下下。詹士元知道后,也挺生气的,之后拽着闵惠天天跟他去夏归堂,省得她又乱跑了。
不过,打那以后,闵惠对曲尘的态度好了很多,没那么疑神疑鬼了。其实那晚,曲尘早就发现闵惠了,跟着夏夜也发现了。两人互递了一下眼神后,决定都不揭穿她。毕竟这个岳母为了自己女儿已经是使出大绝招了,为了让她如愿以偿地观察到曲尘逛窑子的真实情况,两人都没当场说出来。
闵惠如愿了,开始觉得曲尘是好人了,宝梳耳根子也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