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韩雪华静静地坐在丈夫方致远的遗像前,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只放了几件随身衣物以及那个黑木匣子和其他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东西。
这栋破旧的房屋被韩雪华里里外外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窗户玻璃都擦得一尘不染。遗像前的供桌上摆放着丰盛的供品,三柱檀香散发出袅袅的青烟。
韩雪华枯坐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遗像取下来,拿起一张洁白的丝绸方巾仔细地擦拭了起来。韩雪华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在为丈夫洗脸一般。擦拭完毕之后,韩雪华又拿出一张崭新的红绸铺在桌面上,自言自语道:
“致远哥,我知道你很不喜欢到韩家去,其实我也不喜欢那里,可是韩家有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尤其是我爸爸他日子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必须回去……致远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更不放心,只能委屈你跟着我一起回京了……”
说完,韩雪华将遗像放在了红绸上,然后仔细地将遗像包好,打开行李箱,将遗像小心地放在行李箱的最上层。
这时,韩雪华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浑身一颤,暮然回首,紧紧地盯着小院的破柴门。
首先迈进小院的是方扬,他看到坐在堂屋里的韩雪华,咧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韩雪华看到儿子的笑容内心紧张的情绪顿时缓解了许多。
韩凌飞紧跟着方扬迈步走进了小院,仿佛冥冥间有心灵感应一般,韩凌飞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静静地坐在堂屋里的韩雪华,而韩雪华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接,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已经静止了,韩凌飞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院门口,看着堂屋里两鬓已经染上了白霜的小妹,渐渐地,记忆中那个扎着两条马尾辫,每天叽叽喳喳如快乐的小鸟一样的青春形象开始于眼前这个额头上早已刻上岁月痕迹的中年妇人重合在了一起……
韩雪华的双目也噙满泪水,她倒是经常在京城卫视的新闻节目中见到韩凌飞的影像,作为京城市委常委,韩凌飞也是经常出镜的。但是二十多年来再一次亲眼见到大哥,韩雪华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啪嗒啪嗒往下掉。
方扬走到韩雪华面前,搂住母亲的双肩,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激动的情绪。韩雪华伸手擦了擦眼泪,欣慰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韩凌飞大步穿过院子,走到了韩雪华面前,这位亲身经历过战争洗礼,戎马生涯几十载的钢铁汉子此时眼中也含满了泪水,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小妹……我来接你回家了。”
韩凌飞这句话一出口,韩雪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韩雪华泪如雨下地扑进了韩凌飞的怀中,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大哥……”
韩文海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半晌说不出话来。韩雪华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尚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对于那时候的事情他完全没有一丝记忆。
长大以后,他隐隐有听说自己还有一个早年被赶出家族的姑姑,但那时候韩老爷子在当家,韩家了解这件事情的人对此都是讳莫如深,作为晚辈韩文海自然也不能去过分关注。
想不到自己的这位嫡亲姑姑,居然就居住在自己任职的南浦县,而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到她家里来做客。那时候自己叫她“阿姨”的时候,她脸上的神色的确是有些古怪,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韩文海又把目光落在了方扬身上,这个由于方旭的缘故跟自己交情还不错的年轻人,居然是自己的表弟?韩文海的脑子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方扬看了看韩凌飞与韩雪华两人,迈步离开了堂屋,朝韩文海招了招手,两人默契地一起走出了院子,来到了门口。
这个时候,应该给久别重逢的两兄妹一点独处的时间。
方扬掏出烟来,先分给了韩文海一根,然后自己也取出一根叼在嘴里,正待拿打火机点火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韩文海率先拿出火机打着了火,凑到了方扬面前。
晃动的火苗映照出两人年轻的脸庞,韩文海这时才蓦然发现,方扬与自己在眉眼间确实也有不少相似之处。想到自从认识方扬后,自己对他就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估计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的缘故了吧!
方扬微微一笑,凑上去点着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长长地将烟雾吐出来,笑着说道:
“大海哥,是不是觉得脑子有点发蒙啊?”
韩文海为自己点上烟,瞥了一眼方扬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比你早一些吧!”方扬笑嘻嘻地说道。
韩文海眼睛一瞪,佯怒道:
“敢情你们都知道,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呢!我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把我下放到南浦来呢!方扬,你这事儿做得有点不够敞亮啊!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跟我提前通个气,搞得我地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方扬伸手指了指屋内,淡淡地说道:
“大海哥,要怪你就怪你家韩政委吧!他不发话,我怎么敢告诉你呢?”
韩文海顿时一阵郁闷,就算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给自己的老爹一点脸色看啊!沉默了半晌,韩文海突然问道:
“方扬,你跟你母亲就一直住在这里?”
方扬脸色转暗,语气平淡地说道:
“是啊!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在我记事起,我母亲就整日在地里劳作,她种的菜是附近菜农当中种得最好的,就靠着她卖菜换回来的钱,我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考上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