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人人皆知小心办事,切莫触怒了饥饿的老虎,就连赵太后和安太后二人之间也消停了半分。
可惜这世上偏偏有些蠢人,还是自以为是的蠢人。
文皇后病弱,文家落败,后宫无主,太尉无人,这块肥肉让人蠢蠢欲动,先忍不住地总是认为自己有足够实力的。
比如说宪宗的大皇子。
大皇子一派在主子的示意下,共同推举大皇子岳家长辈孟驰为新任太尉,掌管天下兵马大权,一下子引爆了宪宗血脉里暴戾的情绪。
是夜,宪宗就以孟驰藏兵谋反,将孟氏一脉连根拔起,一族近三千人,无一生还。
大皇子一脉大受打击,群党惶惶不可终日。
短暂的安宁不过换来的是更多的怨怼。
大皇子起初被宪宗处置了,是担心这个从不欢喜他的父亲,会杀害了他,贬他为庶民,让他一无所有。
但是随着孟氏一党先后被抓起,孟妃枕边风吹起,而宪宗对半点不曾对他有所处置,他开始不在畏惧,害怕,反而是开始抱怨宪宗的不慈,偏小。
小小的抱怨本没什么,再有心之人的撺掇下,到底是传到了宪宗耳里。
宪宗对这个不喜,嫌弃他蠢笨又自大,但到底是自己的种,忍忍就过去了,又想大皇子到底在孟氏之事上受了委屈,于是宪宗就又加封了大皇子的侧妃方氏之子为上善郡王,及方氏的祖父出任新的太尉。
方氏上位,大皇子有一段日子欢喜,觉得自家父亲还是当他是儿子的。
只是在孟王妃这个嫡妻嫉恨下,反而成了方氏的催命符,方氏溺水而亡,显而易见是出于什么原因,可大皇子这个做夫婿却茫然不知。
方老太尉一气之下,病亡。
一年死两太尉,宪宗不得不揣测大皇子一脉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宪宗大怒,先以孟氏妖言惑众,善妒恶毒,逼杀侧妃,毒害皇家子嗣为由,先废其位,后打入宗人府,并处以极刑。
大皇子和孟妃夫妻感情深厚,当即面视宪宗,求情。
宪宗怒斥责其面,遣宦官撵他出门,当日又废了大皇子的封号,让他回王府反省。
人在失控的时候,极为做出冲动愚蠢的事情,大皇子本就不聪明,在有些人再次挑唆下,他竟然交出符印,遣手下陈晁劫狱。
可惜他蠢笨不知,这个最忠心的手下是旁人留下一枚棋子。
当陈晁拿到符印第一件事情不是劫狱,而是以大皇子为名,调动兵马,逼宫。
大皇子年长二皇子许久,建府已久,说到人脉也是有的,但哪里能抵得过宪宗手上的羽林军和三大经历了南北战争的新军,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覆没。
而大皇子也突然接到了宪宗赐死的口谕。
“我不服,我不服……”
大皇子知道宪宗会动怒,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下手毒杀他。
“陛下,娘娘,娘娘不行……”
宫人尚未说完,宪宗就扔下手里的奏折,冲到了文皇后的床榻前。
他跪在软榻上,看着文皇后枯瘦的脸,抓住细若桔梗的手指,“梓潼……”
宪宗的眼泪滴在文皇后的手上,阵阵沁凉,文皇后也不尽流泪,她想伸出手摸摸丈夫,却发现手已然无力了,“陛下,陛下保重身子,大胤还需要你。”
“皇后,都这个时候,还说那些子什么……”
宪宗这一生和文皇后说话做事皆为朝政,从未有过机会说说闲话,赏玩赏玩,现在文皇后临死前,还惦念朝政,怎么不让他心酸。
“梓潼,那些子都不想了,你好好静养,好好休息,总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就……”
“陛下,我好不了了,我好不了了,我清楚,昨日我还梦见爹爹和我说话,拉我的手带我回家。”
“皇后——”
宪宗再也忍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生哭过两次,一次生母逝世,他抱着襁褓中的弟弟,远远看着大火燃起,还有一次就是这一次,痛彻心扉。
他得到的那么少,却要承担那么多,想要的仅仅是娘亲念叨的平凡,却不得不做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一国之尊。
他身后站着太多的人,太多需要他保护的人,也太多终究会背叛他的人,他却一直站着,他以为他不会难过,他足够坚强,而此时他才知道,那是因为有人和他并肩作战。
可天下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站着那儿,坚持到最后,直到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