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以前对赵明河住宅的所有顾忌也就不存在了,老头子的动作够麻利的,昨天35军全军覆没,而今天a 号行动方案就批下来了。
35军被消灭的消息传到保密局北平站内,在工作人员中引起的震动绝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连杀人如麻的站长王蒲臣、侦防组长谷正文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其他同僚私下里也在忧心忡忡地议论,北平恐怕守不住了。当王蒲臣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时,便怒火万丈地一拳砸在写字台上,怒吼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给我打掉那部电台,有人胆敢阻挠,就地消灭!”
谷正文说:“云飞兄,这是你们行动组份内的事,你多带一些弟兄走一趟吧,我看还是请警察局出面配合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在警方的辖区内抓人,总要和他们打声招呼吧。”
段云飞对王蒲臣说:“站长,如果赵明河的警卫人员拒绝我们进入,难道还真要打一场攻坚战?在北平城里展开作战行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闹不好要出大乱子。”
王蒲臣说:“我会和剿总司令部打招呼,至少到目前为止,军方还没有哗变的迹象,你去执行吧,一切由我顶着。”
夏岚的卧室在小楼的二层,是一个大套间,外面是起居室,里面才是卧室,而卧室里还有专用的浴室。她使用的电台一开始设在小楼顶层的阁楼上,后来夏岚又将电台挪进自己的专用浴室里,她发报时总是把水龙头打开,给家人以洗浴的假象,赵府的老妈子都知道,罗小姐是个一天要洗两三次澡的、有洁癖的女人。
夏岚没有固定的发报时间,她采取这种无规律的方式是出于一种谨慎,防止对方的电讯测向车从电波讯号中找到可寻的规律。北平快要解放了,解放军的部队已经大军压境,把北平围得紧紧的,丰台、五棵松、海淀,就连西直门外白石桥都已被解放军占领,攻占北平将指日可待,越是在即将胜利的时刻,敌人的报复将越发疯狂,夏岚早有这种心理准备。她太了解自己的对手了,保密局北平站的电讯测向技术是由美国提供的,其水平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他们有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捕捉电波,迅速定位,锁定目标。夏岚根据经验测算过,一旦发报时间超过五分钟,被对方精确定位的危险概率便呈几何级数增长。夏岚十分清楚,在一个固定地点连续使用秘密电台本是地下工作的大忌,但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最近敌人加大了搜捕力度,几个备用地点都被破获。昨天,夏岚收到了北平地下党城工部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紧急消息,此处已被敌人所监控,命令夏岚立刻放弃电台,按预定方案转移城外。夏岚踌躇良久,最后决定推迟转移方案,她还有很多重要情报没有来得及发出,此时大战在即,军情如火,情报决定着战争的胜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耽误,即使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况且,如果敌人已对赵府进行了监控,夏岚即使现在就走,也未必能走得出去,她横下一条心,决定破釜沉舟,舍身一搏,管它结局如何,先把情报发出去再说。
夏岚拖动家具将自己房间的门顶住,然后走进浴室把收发报机的电源接通,戴上耳机,开始敲动电键……这么多年了,她的心理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她第一次感到,敲动电键居然也能带来一种美妙的快感,无数文字被翻成密码,随着电波飞向那不可知的远方……她想像着,在离北平三百多公里的那个叫西柏坡的小山村里,在低矮的农舍里,此时应该有一部接收电台,一个和夏岚同样年轻的,穿着灰布军装的女兵正在全神贯注地将纸带上的密码译成文字,这些文字会立刻被送往作战室,迅速转化为军事决策……从一九三六年夏岚参加共党以后,她早就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她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了建立一个自由、公正的社会,她愿意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那是夏岚的终极目标,是她心中的梦想,是多年来唯一支撑她挺过无数危险时刻的精神支柱。
这些年夏岚无数次想起过自己的上级王芳,上大学时她和王芳在一个系里读书,关系也很好,没想到抗战爆发后她才知道王芳是cpc清华的直属书记,自己的上级。王芳的惨死使夏岚很久都没有从悲痛中解脱出来,战争期间死亡见得多了,本没什么奇怪,但王芳的死亡实在是太惨烈了,夏岚无法想像,王芳是如何挺过那些令人发指的酷刑,那些日本宪兵是一群灭绝人性的野兽,他们的残暴是一个正常人无法想像的。
夏岚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敌人逮捕,面对着审讯室里那些可怕的刑具,自己究竟有没有承受严酷刑讯而不出卖自己同志的能力,要知道,在某些特殊情境下,意志也会背叛灵魂,夏岚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可能没有这种承受力,她可以承受死亡,却无法承受酷刑,因为她不具备铁一样的意志,她只是个从小在养尊处优环境中长大的普通女人。
记得有一次,陈元龙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夏岚的回答是:亲爱的,请放心,没有人能活捉我。
此时她的脚下放着一个布包,里面包裹着五磅美制烈性炸药,一支敏感度极高的拉火雷管被绑在炸药上,夏岚测算过,她的房间位于小楼二层的楼角,这包炸药的威力可以炸塌小楼的二层楼角,而不会伤及其他房间,她不想给亲人们带来灾难。
夏岚继续敲动着电键,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准备都已做好,该来的事情就让它来吧……。
陈元龙早在抗战不久,因为组织的要求,通过金鹏的关系,进入北平市警察局刑警大队。当了第一分队分队长。这天正要下班,却接到局长的电话,局长最近肝火正旺,北平这座城市此时就像个开水锅,下面炉火正旺,锅里的开水沸腾着,强劲的蒸汽直冲锅盖,捂住这边那边又被顶起来,局长就是那捂锅盖的人,他已经焦头烂额了,连说话声音都是沙哑的,像是得了伤风。局长说:“老陈啊,又来事儿啦,你现在可不能下班,一会儿还有趟差。”
陈元龙说:“局座,有什么大事啊,总不至于是共军打进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