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正在抓耳搔腮,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问:“对不起,敢问这位可是郑忠郑大队长?”
郑忠转过身来,见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中等个子,穿着一身做工考究,剪裁得体的藏青色三件套西装,系银灰色领带,头戴蓝色呢制礼帽,此人看打扮就是个有身份的人,陆中庸连忙站起来,双手抱拳道:“在下郑忠,先生是……。”
那男人自我介绍:“鄙人段东平,在南京政府财政部供职,此次来北平是因为公事。”
郑忠打量着对方:“南京财政部,您是汪先生的人?”
“在汪先生手下混碗饭吃,惭愧了。”化名为段东平的段云飞恭敬地鞠了个躬。
“哪里,哪里,段先生过谦了,汪兆铭先生是当今伟人,是中国的一面旗帜,没有汪先生的努力,就没有今天中日亲善的局面,鄙人对汪先生是仰慕已久啊。”
段云飞做了个手势道:“郑先生请坐,恕我冒昧,刚才我听到茶房称您为郑大队长,便猜到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平警察局特务大队大队长郑忠郑先生,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大您的大名,和您神交已久,很佩服先生的能力,愿意和您交个朋友,所以就忍不住贸然打扰了。”
郑忠听得心里很是受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段先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嘛,如有用得着郑某的地方,段先生尽管吩咐。”
段云飞招呼茶房撤去郑忠的旧茶,换上最昂贵的武夷山“大红袍”,郑忠道:“真不好意思,让段先生破费了,改日我请您去‘全聚德’吃烤鸭。”
段云飞说:“如今这年月,能享受一天是一天,以后怕是享受不到好日子了。”
“段先生这话是怎么讲?似乎对时局很悲观呀。”
“郑先生,您难道不为时局担忧?别忘了,您和我这碗饭都是日本人给的,日本人要是不行了,我们也就完了。您听说了吗?俄国人已经逼近柏林了,如果不发生奇迹,希特勒先生恐怕是回天乏力。太平洋方面的战事也很糟糕,美国人的轰炸机已经直接轰炸东京了,据您看,日本人还能支撑多久?”
郑忠淡淡一笑道:“此言差矣,段先生大可不必悲观,您只看到了事物的一个方面,因此对时局的估计难免悲观,其实不然,对于中国来讲,眼下时局恰如在下的名字,郑忠……。”
“哦,愿闻其详。”
“事情是明摆着的,此次世界大战无非是两大阵营,同盟国对轴心国,这么说吧,不管欧洲和太平洋打得有多热闹,不管将来哪个阵营获胜,咱中国都是战胜国。您想想,重庆的蒋先生是同盟国一边的,而南京的汪先生则是轴心国一边的,他们两人都代表中国,都是政府,谁打赢了都是中国赢了,割地赔款的事断不会发生,胜者王侯败者寇,蒋汪两位先生各押各的宝,各下各的注,输了赢了是他们个人的事,可中国还是中国。汪先生的‘曲线救国’确是高招儿,蒋先生的‘抗战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轻言牺牲’也是大有深意,就像大街上两个人打架,一个瘦小枯干,一个五大三粗,旁边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那瘦小枯干的主儿只要咬住牙坚持个两三回合,最好还被打得鼻青脸肿,这时就会有人看不下去了,您放心,好打抱不平的主儿什么时候都有,一旦有人挺身而出,得嘞,您就用不着打了,自然有人替您出气,关键是头几回合您得撑住,不然就没下面的戏了。这蒋委员长玩的就是这招儿,结果怎么样?美国人、英国人、俄国人都卷进来了,蒋委员长倒踏实了,他不着急了,和日本人干脆进入了‘相持阶段’。高啊,真是高,蒋汪两位先生都是高人,联手玩了个‘中庸之道’,一下子把两大阵营都搁进去啦……。”
郑忠的高论听得段云飞一阵犯愣,这种理论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真不知郑忠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匪夷所思,难怪郑忠愿意当汉奸,闹了半天他有自己的一套歪理,甚至认为自己也是这场“过家家儿”游戏的参与者,也在“曲线救国”。段云飞很想一枪崩了郑忠,这种人留着除了给中国人丢脸,别的什么用也没有,若不是行动计划的需要,段云飞早就出手杀了他。
段云飞放声大笑起来:“高论,高论,郑先生关于时局的高论果然是有见地,段某受益匪浅,佩服,佩服,您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郑先生,咱们说定了,今天晚上我来做东,您可不许跟我抢,说什么也得给我个面子……。”
晚上,在醉仙楼段云飞和郑忠坐在雅座儿里,一瓶“五粮液”已经见了底,郑忠的话也明显地多了起来,原来他也有一肚子委屈。
老弟呀,如今的差事不好干,咱们这些人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儿受气。日本人的饭不好吃,也不白吃,您得隔三差五检举几个‘抗日分子’,不然宪兵队和特高课饶不了你。可咱检举谁呀?都没冤没仇的,人家就是真有抗日思想能让你知道吗?我郑忠多少也有些肚量,被骂几句汉奸无所谓。人嘛,哪有不挨骂的?以前我当过仆人,不是也没少挨骂吗?问题不在这儿,我是为咱中国人担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