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群中的夏岚猛地用手捂住嘴,禁不住泪如泉涌,她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悲苦,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
阵阵剧痛使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盼望着刑车能开得快一些,尽早赶到刑场,在这种时刻死亡的来临将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这样怀着迫切的心情盼望死亡?此时恐怕只有她自己。
当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刑车已经来到天坛的西门前,这条大街的路西是当年皇帝祈求五谷丰登的先农坛,而路东是皇帝祭天的天坛。她对这里很熟悉,战前是她经常到天坛、先农坛的林间草地上读书聊天,在几百年树龄的古柏间打闹嬉戏,那段时光是她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岁月……。
街两侧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被压抑的抽泣声,成千上万人的抽泣有如海啸般的声响滚过阴沉的天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千上万的人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北平的市民用悲痛的眼泪为自己的英雄送行。
押送刑车的日本宪兵们迅速作出了反应,他们纷纷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端起枪警惕地注视着人群,准备在人群中发现肇事者予以逮捕,但日本宪兵们发现,他们无法逮捕成千上万的人,除非你把北平这座城市变成一座巨大的监狱。
她含着热泪用目光向北平的父老兄弟告别。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路西一处院子的台阶上,一个戴着礼帽、穿着长衫的人将提包抱在怀里,另一手则伸进提包……陈元龙,是陈元龙,她惊喜地睁大眼睛,浑身的疼痛感似乎也减轻了,她熟悉这个人夏岚曾在自己面前不止一次提过这个人,一个武林高手一个有着良心的中国人,此时他手里肯定握着一支子弹上膛的驳壳枪,保持着随时拔枪射击的状态。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陈元龙,心里默念着:陈元龙,谢谢你为我送行。陈元龙所站的位置离她的刑车不足五十米,这是一条胡同的入口处,位置极佳,一旦出现情况可以迅速从胡同里撤离,这条胡同连接着天桥一带密如蛛网的胡同小巷,对于日本宪兵来讲有如迷宫一般。
当夏岚把营救计划告诉陈元龙时,被他断然否决了,原因很简单。在敌人重兵护卫下劫法场的故事只有在小说里才可能出现,你想都不要想。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帮助她早些解脱痛苦。在也不会承受这么多非人的折磨。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夏岚,看见她脸色苍白的向自己点了点头。
两行泪水顺着陈元龙的面颊滚落在胸前,他左手将提包调转方向,伸在提包里的右手猛地扣动了驳壳枪的扳机,枪声爆豆般响起,一排子弹穿透皮制手提包,高速飞过五十米距离打进她的胸膛…… 。
人群一下子炸了营,街道两侧顿时大乱,押送刑车的日本宪兵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一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陈元龙趁乱闪进胡同,在撤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她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在秋风中飞扬…… 。
泪眼蒙眬中,这景象永久地驻留在陈元龙的脑海里,今生今世不会忘怀。 陈元龙至死至终都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共党的名字只知道她有一个美丽的代号‘海棠’。
但是夏岚知道她叫王芳,是自己在清华的直属书记,这次被捕,是有人出卖,被北平市警察局特务大队逮捕的。王芳牺牲后,夏岚从老管家处得知,王芳遇难的消息全北平已经家喻户晓,唯独她父亲王尚金还不知道,王家的佣人和街坊邻居把王尚金瞒个死死的,连这一带的管片儿警察也良心发现,悄悄扣下王芳遇难的消息。
夏岚踌躇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王尚金,虽然此举严重违反地下工作的纪律,但夏岚却顾不上了,她和王芳是好朋友、老同学,两家又是世交,从哪方面讲,她都应该去一次。夏岚佯装散步,在耳垂胡同8号院附近转了几趟,她确信这里已无人监视才走上台阶叩响院门。
王家的佣人刘妈来开门,一见夏岚便惊慌地要说什么,夏岚轻声说:“刘妈,您放心,我只是来看看王伯伯,不会说什么。”
刘妈点点头,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说:“老爷子正喂鸟儿呢,夏小姐您说话留神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