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木 面无表情:“好,我不再说了,你倒是会怜香惜玉的。但徐丽必须参加行动,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我说了算。”站在裱糊店门前的段云飞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气弥漫在四周。下午一时五十七分,两辆黑色“别克”轿车一前一后地驶过来。段云飞稳稳地转过身子仔细辨认,只见司机和一个卫士坐在前座,后座却有两个人,段云飞认出了沈万山,他已经无数次看过沈万山的照片,绝不会认错。
段云飞从王天木嘴里得知新上任的警察局长是沈万山,他在战前曾是军统的人,后因挪用公款被查办。沈万山怀恨在心,北平沦陷后投了日本特高课,专和军统的潜伏人员对着干,此人熟悉军统局内部情况,对军统人员的行动方式了如指掌,一上任就端掉了军统北平站的几个秘密联络点,于是军统局高层誓言一定要对沈万山进行处决。
‘花蝴蝶’朱凤,这次是第一次参加军统行动,当她看见沈万山从别克轿车里出来的那一瞬间,掏出自己手中的梅花镖甩向沈万山,沈万山到底是在军统混过,当他从轿车里下来时,就感觉气氛不对,当他发现附近的一个年轻的女子向这里张望,他就知道要出事。本能的下意识弯腰,那梅花镖顺着头皮飞了过去。
沈万山真不是盖的,就地十八滚。眨眼工夫已经在七八米开外的马路牙子底下卧好了。坐在豆汁摊上的王天木放下手中的汤匙,猛地站了起来。这是没想到,这个江湖人士,尽然不听自己的指挥,擅自行动。时不我待,只能抢先下手。王天木迅速把一顶黑缎小帽戴在头上,这是事先约定的射击命令。
段云飞掀开皮袍抽出两支驳壳枪,双手举枪扣动了扳机,枪声爆豆般地响起,子弹像泼水一样打进轿车的风挡玻璃……与此同时,其他杀手们也开始了连发射击。刹那间枪声大作,密集的弹雨狂风般卷向目标,两个行动组都按事先的计划各自进攻自己的目标,而周围的老百姓则吓得四处逃窜,一时间秩序大乱。
按照计划,段云飞和徐丽不属于一个行动组,段云飞一组人负责主攻,毛万里、徐丽一组负责掩护,主攻组的三人每人持两支二十发弹匣的驳壳枪连发扫射,打空弹匣后即可撤离,后面的事由掩护组负责。行动前段云飞和王天木测算,首轮攻击的一百二十发子弹在几十秒钟的抵近射击下,足以使沈万山和卫士们死上几次的。
但是真是天算不如人算,没想到‘花蝴蝶’不按常理出牌,抢先下手。打乱了这个计划。段云飞只好玩命的开枪。枪声夹杂着风声。大约持续了二三十秒。枪声忽然停了下来。四周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忽然静止。
段云飞看见自己手下的两个杀手甩掉驳壳枪,骑着自行车从容地朝南驰去,看来第一小组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自有王天木和掩护组去处理,段云飞扔掉手里的枪,骑上自行车拐进了金鱼胡同向胡同的西口驶去,他刚刚驶出金鱼胡同,就听见煤渣胡同方向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坏了,徐丽他们遇到麻烦了!一个念头从段云飞的脑子里闪过,他猛地停住车,双手习惯性地向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他的两支枪已经扔掉了。
一队身穿土黄军装的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地向枪响的地方扑去,段云飞一拳打在电线杆上,无奈地骑上自行车…… 。
担任掩护的毛万里一组运气不太好,当段云飞一组全力攻击沈万山的座车时,第二辆的四名卫士以极敏捷的身手跳出车外拔枪还击,毛万里等人没容他们开火就扣动了扳机,四个卫士在猛烈的火力下被打得手舞足蹈地跌翻在地,这时不远处的王天木发出了撤离信号,毛万里抄起靠在墙边的自行车,一个飞跃蹿上车,蹬了几下就没了影子……徐丽刚刚推起自行车,后面又响了一枪,她只觉得腿上一麻,便不由自主地栽倒了。这一枪是一个受重伤的卫士打的,他在咽气之前发出了最后一枪。
徐丽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这时在20号斜对面的日本宪兵队已经作出反应,一群日本宪兵持枪冲出大门…… 。按计划,王天木应该最后撤离,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者,他没有参加攻击,他的职责是控制全局,指挥全体人员安全撤退。
还有一个拿不上桌面的理由,是确保行动人员中不能有一个人被俘,否则会给平津两地的潜伏人员带来极大的危险。王天木是个现实主义者,他从来不相信人的意志能抗住酷刑,特别是日本宪兵队的行刑室,到了那里的人只有一个念头——只求速死,不会再有别的想法。问题是,那些凶残的日本宪兵怎么会让你一死了之呢?
“不行,不能让一个女人搅乱了全局,对于刺客只有两种选择,或成功或死亡,没有第三种选择,这个女人已经完了,她走不了了,她必须死。不管她是谁的妹妹……”王天木想到这里便下了决心,他闪电般掏出手枪向徐丽扣动了扳机,眼见徐丽在子弹强大的冲击力下栽倒在地上才放了心,他骑上自行车从容离去……。
徐丽没有死,王天木的一枪只击中了她的左肩,由于是手枪发射加之距离稍远,子弹没有造成贯通伤,弹头射入身体后卡在后背的肩胛骨间,这样的后果更糟糕,按创伤弹道学的理论,徐丽的身体将弹头带来的巨大动能全部吸收了,由此造成的震荡波会伤及其他器官。不过徐丽的生命力很顽强,第二次负伤只使她昏迷了短暂的几十秒钟,随后又在剧痛中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失血很严重,整个身子都浸泡在血中,腿部、肩膀上的伤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徐丽看到七八个日本宪兵已经正呈扇面向自己包围过来,而王天木和掩护组的成员已经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
徐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万万没想到身为行动负责人的王天木会在自己负伤后不但没有实施救援,反而向自己开枪,以达到灭口的目的。尽管徐丽也是特工,但她只是个文职特工,对于行动并不在行,她抱着以抗日救国为己任的目的参加地下抵抗运动,当段云飞告诉她,军统局华北区行动组正式把她纳入编制时,徐丽当时感到很激动,毕竟进入真正军统核心组织,而不是这天坐在重庆局本部办公室抄抄写写,它的全部存在意义在于维护国家安全,加入这个部门意味着直接为自己的国家服务,这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工作,她在国旗下宣过誓,愿意为国家利益赴汤蹈火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而眼前的现实击碎了徐丽所有美好的想象,冷酷的现实告诉她,这个代表国家利益、维护国家安全的机关却在关键时刻抛弃了自己,王天木等人都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者,他们遵循的理念只是特工的行规,这种行规不关注人性,没有温情,只有岩石般的坚硬和冷酷,你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这部机器上的一个零件,机器的主人随时可以更换这个零件。
徐丽挣扎着爬到墙角的电线杆后面,倚靠着电线杆掏出了“马”牌橹子,她剧烈地喘息着想,我爱这个国家,可国家却抛弃了我,但我决不投降……徐丽瞄准正在逼近的日本宪兵猛地扣动了扳机……“啪!”“啪!”两个日本宪兵被子弹击中胸部仰面栽倒,其余的日本宪兵慌忙卧倒,看样子他们想捉活的,没有贸然还击。徐丽仰天大笑:“日本鬼子,你们怕啦?来呀,来抓我呀!”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