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后,天气丝毫不见转暖,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再加上像刀子一样的西北风,凛冽得刺人心骨。然而,朝中大臣的心,似乎比这连天的风雪还要僵冷。
凤翔李茂贞、邠州王行瑜、同州王行约、华州韩建四节度使相继上表,言称:杨守亮容匿叛臣杨复恭,其罪已是不赦,不出兵征讨不足以安朝野之心。他们不知道,昭宗又何尝不想征讨诸杨呢?只是李顺节刚刚除掉,内外朝尚不安定,京城百姓惶惶不安,如此乱局,又如何能发兵呢?但四节度使好像一天也不能等了,请战表章一封接着一封,而且还要求以李茂贞为招讨使。昭宗无奈,只得召杜让能、西门君遂等内外朝臣商议对策。
杜让能道:“臣听说此事是李茂贞挑起的,他此时联合三州奏请讨伐诸杨,难保就没有其他用心。如今形势必须先求朝廷内安,然后才能征伐。”
昭宗深以为然,再次下诏,令四镇与杨守亮和解。
不想,诏命到达凤翔后,李茂贞不但不听,而且还与王行瑜擅自出兵了,并且分别致书杜让能、西门君遂,说他们只顾自己安居,不顾朝廷威望,书中词语多有不敬,甚至于对朝政也妄加评议,大表不满。
昭宗闻听李茂贞已擅自出兵,不禁大为气愤,急召众宰相、御史在延英殿商议对策。此时,朝廷宦官们大多与李茂贞、王行瑜私下往来,因而,朝廷所议之事,二镇很快就已知悉。众朝臣为求自安,皆不敢多言!
昭宗见众大臣只是呆坐相视,缄口不语,不免龙颜不悦。给事中牛徽见状,说道:“先朝多难,李茂贞有护驾翼卫之功,再说诸杨以武力对抗朝廷,确实也亟需征讨,李茂贞疾恶之心原也出于忠诚,只是不该不遵诏命,擅自用兵。现今,其兵已过山南,百姓多有受害,陛下若再不以招讨使授之,用国法加以约束,臣担心山南之民必将受其荼毒。”
昭宗无奈,只得下诏加封李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
杨守亮闻听李茂贞发兵来攻,忙召集诸杨及众幕僚商议应对之策。时为掌书记的李巨川对诸杨反叛朝廷大是不满,也知道诸杨早晚必会败亡,闻听李茂贞奉天子诏命来讨,心想:若是能挑动王建从南面攻袭诸杨,必能加快诸杨的败亡。于是,他对杨守亮说道:“李茂贞此来并不难对付,李某担心的是王建会乘机攻我腹背,需得多加防备。”
杨守亮自从得到李巨川,一向对其言听计从,便依其建议,一面筑垒备战李茂贞,一面令杨守厚联合彭州的杨晟共同对付王建。
杨晟接到杨守亮书信后,当即遣其大将吕尧率兵二千与杨守厚合兵一道攻袭成都。王建闻报,立命行营都指挥使王宗弁迎击吕尧。王宗弁领命,设伏以待,吕尧正中埋伏,全军被歼。捷报报至成都,王建大喜,令嘉州刺史王宗裕、雅州刺史王宗侃、威信都指挥使华洪、茂州刺史王宗瑶合兵五万趁胜攻伐彭州。杨晟闻讯,只好亲自率军迎战,但却寡不敌众,大败而回。西川军趁机将彭州围了起来,杨晟见西川军势大,只得遣使向杨守亮求援。杨守亮遣诸养子——杨子时、杨子迁、杨子钊及新近来投的符道昭各自率兵七千救援杨晟。
“笑面虎”符道昭自从离开秦宗权后,辗转投到了杨守亮的帐下。杨守亮见他状貌雄伟,武艺高强,并对自己言词凿凿,忠心不贰,就把他拜为了中坚都指挥使。
符道昭率兵前往彭州的路上,得悉围攻彭州的蜀军有五万之众,而成都守军却只有数千人,便想立一奇功,以报答杨守亮,竟改道突袭成都。一日急行,当日傍晚即抵达成都附近的三学山,并在山林之中扎营歇息,待次日黎明攻袭成都。
西川探马才探知此事,慌忙报于王建,王建大恐,急遣使者前往彭州召华洪回援成都。华洪接命后,一面命副将率军回援成都,一面亲率数百精骑星夜疾驰,赶赴三学山。将及五更,华洪才抵近三学山。华洪知道,天一放亮符道昭就会向成都发起攻击,此时哪还等得及后队人马?他急中生智,当即令数百精骑分路驰马击鼓,四处高呼“杀符道昭啊!”
鼓声惊醒了符道昭,他一听此起彼伏的杀声,果然误以为西川军已有准备了。他孤军深入,本就悬着一颗心,此时就更担心被西川军所围了!因而,连忙下令,趁着天还未亮,立即撤出“险地”。华洪见状,方才放下心来。
杨子时、杨子迁、杨子钊闻听符道昭撤兵,误认为符道昭被西川军击败了。三人皆想:连符道昭都被击退了,就凭他们三人的两万多人马,如何能与西川军相抗?想要退军,又听说李茂贞大军正在逼近兴元,声势甚是浩大,看来,杨守亮将必败无疑,他们又何必枉自为他陪葬呢?三人一商量,最后竟率二万余众投降了王建。
杨晟听说此事后,又分遣使者约请杨守贞、杨守忠、杨守厚攻取东川,以解彭州之围。
东川梓州守将窦行实原为神策都将,与杨守厚一向交往甚密,杨守厚便密遣人与其联络,窦行时答应了他,愿做内应。不想,窦行时的女仆却把此事透露给了顾彦晖,顾彦晖大恐,当即就把窦行实斩杀了。杨守厚率军抵达涪城时,才得知这一消息,他此时哪里还敢前往梓州,只得匆匆退军。随后赶到的杨守贞、杨守忠只得盘桓于绵州、剑阁之间。王宗侃听说后,当即率军攻袭三杨,先是在钟杨大败杨守忠,斩杀了三千余人,随后又于铜牟大破杨守厚,俘获一万五千人。三杨大惧,只得逃回了兴元。
各路杨军败走之后,西川军就再无后顾之忧了,王宗裕、王宗侃、华洪、王宗瑶等趁机率五万西川军,分为东、北、西、南四座大寨,将彭州围了起来。不想,彭州虽然城小,但围攻了好几个月,却总是不能攻克。彭州马步都指挥使安师建、内外都指挥使赵章颇知兵法,双方攻防数十次,竟是互有胜负。州内百姓为避战乱,皆纷纷逃入了山谷,致令州内居民为之一空。西川诸寨兵士见状,竟在战暇之时经常到山中捉拿百姓、抢劫财物,还美其名曰“淘虏”。“淘虏”来的百姓,年轻力壮的男子、年少美貌的女子就分给各都将做奴做婢,老弱妇幼则分给了士卒。
忽一日,北寨大寨前突然来了位年轻的军士,说有机密要事求见指挥使。北寨指挥使王宗侃素来礼贤下士,当即召请他到帐中相谈。这位军士到帐后,王宗侃见他极为文弱,便关心地问他是哪里人,找他何事。这位军士说他叫王先成,是新津人,原本是一介书生,因世乱而被强征为兵。王宗侃一听他是书生,不免叹息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当兵了?我可以……”
王先成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属下有些想法,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