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苏东坡的诗,尤其喜欢那些记录美食的诗句,前两天就读到这样一句:“白菘类羔豚,冒土出蹯掌。”羔豚指的是小羊、小猪,蹯掌就是熊掌。我肚子里的馋虫立马给勾起来了,寻思着这“白菘”到底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味道赶得上猪羊熊掌肉。一查书,哦,原来就是大白菜啊!
如今物质极大地丰富了,时令蔬果的界限也已模糊,人们就有点儿“瞧不上”白菜了。可在我们古代先民的生活中,那白菜无论在餐桌上还是诗文中都有着相当高的待遇。
苏东坡赞美白菜是因为它风味鲜美,而艺术家偏爱白菜则是因为它包含着美好的寓意。白菜有一个谐音,叫做“百财”,就是聚财、招财的意思,这可道出了人们对富裕生活的渴望,于是白菜就成为了玉雕的题材,登上了大雅之堂。玉雕白菜既有单一的造型,也有与其他动物植物相组合的造型。
比如跟蜘蛛搁在一起,象征着既要招财进宝又要知足常乐;跟促织也就是蟋蟀组合在一起,表示要抓紧时间努力致富;跟蝈蝈搭配在一块儿,“蝈”
与国家的“国”同音,喻意着国家富足有财。再比方说跟南瓜或者黄瓜组合在一起,南瓜在民间表示“福窝”;黄瓜则暗示着“飞黄腾达”。谐音文化是咱们国家民俗的重要部分,也体现出了一种将抽象的意念具体化的智慧。
白菜因为它吉祥的含义而受到老百姓的喜爱,历代的文人画家也有不少乐于画白菜的,比如宋代画家高怀宝,明代画家沈周、徐渭,清代画家恽寿平、八大山人、郑板桥,等等。
他们钟情于白菜则是因为白菜的另外一层寓意。刚才我们说了,白菜又名“白菘”,这“菘”字怎么写?
上边儿一个草字头,下边儿一个松树的松,也就说白菜这东西外形虽然只像棵茁壮的草儿,长得很低调,骨子里却有着青松般高洁的气质。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这样描绘它:“菘性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其色青白也。”白菜的叶子是青色的,梗子是白色的,寓意着人格的“清白高洁”。
齐白石老人很喜爱画白菜,比如在这幅图中,他就以极简练的笔墨勾勒出了一棵白菜和三个柿子,并用篆书题写“清白传世”四字,柿子的“柿”与世代的“世”谐音。
画中的白菜清白分明,现实中的齐白石也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在“七·七事变”北京沦陷后,八十岁的白石老人毅然决定以公共知识分子的态势表达自己的爱国之情。在口述的自传中,他说:“自丁丑年北平沦陷后,这三年间,我深居简出,很少与人往还,但是登我门求见的人,非常之多。敌伪的大小头子,也有不少来找我的,请 我吃饭,送我东西,跟我拉交情,图接近,甚至要求我跟他们一起照相,或是叫我去参加什么盛典,我总是婉辞拒绝,不出大门一步。他们的任何圈套,都是枉费心机。我怕他们纠缠不休,懒得跟他们多说废话,干脆在大门上贴一张纸条,写了十二个大字:‘白石老人心病复作,停止见客。’”
齐老先生的“心病”并非身体上的疾病,而是面对家国沦丧时心中的疼痛。他用一支妙笔绘出了青叶白梗的菜蔬,更用自己的行动实践着“清白传世”的人生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