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阳子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听着人数还不少。我奶奶和歆阳子同时朝院门口一看,就见薛老头的女婿进了门,身后还跟着一群人,那群人抬着一口大棺材。
薛老头的女婿还算理智,进了门以后跟歆阳子和我奶奶打了声招呼,当他看到薛老头在抡斧子砍树的时候,愣了一下,显然之前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没上前制止,领着一群人把棺材抬进了屋。
我奶奶没进屋,歆阳子跟着众人又到屋里看了看。之后听歆阳子说,抬棺材的杠子工里面,有个胆子特别的大,把龚氏那些肠子肚子塞回肚子里,用布绫子在肚子上勒了几圈儿,然后给龚氏穿了衣服裤子,几个杠子工抬着把龚氏放进了棺材里。
薛老头的女婿把那些杠子工领进屋里以后,他转身回了到院里,劝薛老头别再砍了,是不是先找人把丈母娘的丧事给办了,薛老头居然连理都不理他,还是自顾自抡斧子砍树。我奶奶趁这个空档儿,问了这女婿几句。
原来,歆阳子几个徒弟离开老薛家没多久,薛老头的闺女先醒了,醒来以后就嚎啕大哭,哭声把左右邻居给吵醒了,本来那时候天也快亮了,有些人家已经起床做饭了,听见老薛家有哭声,全都赶了过来。
等那些邻居进屋看见满地的血迹,全都吃了一惊,有个胆子大的顺着血迹走进里屋一看,吓的“妈呀”一声,其他几个邻居听见了,全钻进里屋去看,当他们看到床上肚破肠流的龚氏,人人吓的脸色煞白。
这时候薛老头这女婿正忙着哄薛老头的闺女,也顾不上拦他们,有个好事儿的邻居就跑到村长家里,把村长喊来了。村长进到里屋一看,也吓坏了,赶忙吩咐几个邻居去找村里的指导员。
没停一会儿,指导员也赶来了。据说那指导员很年轻,好像才二十岁出头,他当然也没见过这种阵仗,还不如其他人呢,吓的差点儿没坐地上,当即命令村长,马上去找乡里联防队的人过来。
联防队,是当时那个环境之下衍生出来的一个特殊机构,性质可能跟民兵差不多,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治安巡逻,其实当时那时候也用不着治安巡逻,设立这个机构的目的主要是针对台湾特务的。
联防队一群人整天闲的蛋疼,一听说出了杀人案,个个嗷嗷叫,立马儿就赶了过来。当时也没个啥正规手续,联防队的人过来以后,把屋里所有人都给控制住了,挨着个儿盘问。
面对联防队的首长,薛老头的女婿没敢说实话,不过也没说假话,从卫生院把薛老四偷出来的事儿,他没说;把薛老四送上黄花洞的事儿也没说,就说自己跟媳妇过来走亲戚,晚上住在老丈人家,夜里听见有动静儿,穿好衣服来到外屋一看,薛老四拎了把剪刀蹲在西墙根儿那里,自己的丈母娘死在了里屋,后来自己把薛老四捆到了枣树上。
联防队的人听了薛老头女婿的一番话,把薛老四和那把剪刀全带走了,说是要送到市里公安局去,让市里公安局的人下来调查。
当时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最不健全的就是法律,我们市公安局好像也是刚刚才成立的,不过,那时候杀人肯定是死罪,而且薛老四杀的是他自己的亲生母亲,用的还是这么惨绝人寰的手段,当时也没个精神鉴定啥的,到了公安局,那枪子儿是吃定了。
薛老四给联防队的人带走以后,一屋子人也就散了,薛老头的闺女这时候还是哭的不行,这女婿就把她送回了他们自己家。
等这女婿安顿好媳妇儿回来以后,已经天光大亮,薛老头不知道啥时候醒了,坐在门口倚着门框发呆,见女婿进门,就问女婿,老四哪儿去了。这女婿没隐瞒,跟薛老头说给联防队的人带走了,还说要送到公安局去。
薛老头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这女婿劝了几句,劝不住他,但是这时候他这女婿也不能啥都不做,丈母娘的尸体还在里屋晾着呢,跟薛老头说了一声,出门找人买棺材去了。
就在薛老头的女婿跟我奶奶说到这儿的时候,他们身边突然传来“咔嚓”、“噗通”两声,把这女婿跟我奶奶同时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就见薛老头把院里这棵歪脖儿老枣树砍倒了,枣树倒的方向还不太好,树干倒在了堂屋的一面墙上,一根大树叉噗通一声戳中屋顶,把屋顶戳了个大窟窿,导致屋里的人顿时像炸了锅似的,一窝蜂从屋里跑了出来。
我奶奶见状,痛心疾首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看侧翻在堂屋墙上的老枣树,又看看此刻像丢了魂儿的薛老头,心说,这就是“家破人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