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盛天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叶芷要是没看错的话,刚才提到周蕙两个字的时候,这个曾经顶天立地了一辈子的男人眼底闪过的那抹愧疚完全是装不出来的。
“可是您也许不知道的事,我前天接到一个电话,我不知道是谁,那人给我看了视频,我看到了天然,然后今天我家里收到了一截断指,我爸妈已经报警,我从家里出来不远,就被一群人拦了下来,又让我看了一个视频记录,我看到靳妈妈在里头,而他们告诉我的目的就是让我到您这里来偷第二份遗嘱。”
叶芷讲的很平静,可是靳盛天却一下子大变了脸色,像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什么?居然有这样的事?恺诺……恺诺知道吗?”
叶芷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打电话的事我跟恺诺提过,但当时我们回拨的时候却不是当时给我打的那个人,再后来就打不通了,至于第二份遗嘱的事,我还来不及跟恺诺说,他……生病了。”
靳盛天脸色很是不好,放在一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叶芷起身,蹲在他的摇椅前,轻声的开口:“爸,你可以不在乎我弟,但是恺诺的妈妈呢?我见过的,那么好的一个女人,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可是上天却待她这么不好,她已经受够了苦头了,医生说她活不了多久了,我跟恺诺只想着让她安详的走过最后的时光,可现在……”
靳盛天到底有些动容,毕竟真的是爱过彼此的,念及当初的那些温情,他心肠也硬不起来,他叹息了一声才颤颤的问:“你见过小惠,她……她还好吗?”
叶芷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沉默,她不知道当年那场大火是因由什么,但是据她观察看来,跟孟子娴和江曼倪他们应该脱不开关系吧,不然为什么靳妈妈两次犯病,都是看到孟子娴或者江曼倪就那么的的反应呢,而靳盛天这个最应该在身边安慰的人,却没有一天去过,不管什么理由,在叶芷看来,他的过错比任何人都要大。
“她不好,可是我跟恺诺真的希望她能好好的过完最后的日子,哪怕是一天都好。”
叶芷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靳盛天不自觉的眼眶都红了,他颤抖着手握住叶芷的小手,张了张嘴,半晌才问出口:“她,还有多久的时间?”
叶芷心底一股酸楚涌了上来,喉咙里堵堵的:“不到半个月了吧。”
如遭雷击一般,靳盛天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满脸都是泪,僵硬的身子开始一点点的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芷有些不解,在她看来,明明是这个男人负心薄情,把自己的妻子给推开,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受了这么严重伤害的那个可怜的女人天天都独自舔伤口,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不曾换回这个男人一次的珍惜。
可为什么,这个男人现在会出现这样的情绪,若不是相爱,若不是深爱,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感情能让他这样?
“爸?”
叶芷疑惑的看向靳盛天,他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闭了闭眼,仿佛是让自己的情绪沉淀了一下才重新睁眼:“是我对不起她。”
还没来得及问,靳盛天已经扶着一边的椅子站了起来,看着他身子在摇晃,叶芷连忙伸手去搀扶着,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叶芷只得站在一边,看着他去低头打开保险柜从里头拿出一份密封好的文件:“小芷,我当时是写了两份遗嘱,这是最终的一份,也是最真实的一份。”
叶芷接过,有些不知所措。
靳盛天望着她,倒是淡淡的笑了笑:“你很像小惠,很安静,但是人很聪明,最重要的是,你的心很真,跟她一样,真真切切的。”
看着他转身,一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靳氏总裁,在此刻,叶芷却像是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悲伤,那种悲伤像是印刻在他的骨子里,只是一直隐忍着不发而已。
叶芷脱口而出:“爸,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觉得你还是喜欢妈的,可是为什么……”
“喜欢?”靳盛天停住脚步,回头,“我是爱她。”
爱?
叶芷怔怔的站在原地,如果深爱,可是为什么要分开,还要绝情到明知道对方状况不好还避而不见避而不谈,更能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
这样的,是爱吗?
“你肯定是在怀疑我。”靳盛天自嘲的笑了,“是啊,若不是当年的那场大火,也许我跟小惠还是很好很好的……”
“那你跟孟姨……”叶芷不懂了,到底谁是谁非?
“愿意听吗?其实这也是个很老套俗气的故事,只不过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的身上罢了。我跟小惠是青梅竹马,我们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后来,我出国留学的那年周家破产了,小惠跟我也突然就断了联系,我辍学回来找她,怎么都找不到,找到第三年的时候,我们家给我安排了相亲,那就是子娴。她对我很好,对我也很温柔,让我在她身上看到小惠的影子。”
顿了顿,他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深深的看向窗外,“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我跟子娴结婚了,虽然日子没有很轰轰烈烈的,但是也算是相敬如宾。婚后第三年,律森出生了,就是那年,我去隔壁的城镇出差,偶然的机会我碰到小惠,她过的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她躲开我,不让我靠近,可是我还是找到她了,我没敢告诉她我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之后的事就是那样的……我背着子娴跟她一起,也背着她跟子娴在一起,不过大部分都是跟她在一起,很久都没有回一趟家。
直到后来恺诺出生了,子娴把一份离婚协议放到我面前,那时候,我才知道,子娴不是不知道,而是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不说,什么都不说,我不愿离婚,我真不想伤了她,我不知道子娴当时是怎么想的,只是到了后来,她亲自去找人把小惠和恺诺接回了靳家,住在她给她们买的别墅里。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这样两全下去,可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晚是小惠的生日,我过去跟小惠过生日,子娴也带着曼倪和一群的朋友来,你也知道恺诺的性格,他一直认为我辜负了小惠,所以从小对我就很生疏,而且更是发生曼倪跟律森结婚的事,小芷,你知道曼倪……”
“我知道。”叶芷没太多的反应,只是安静的听着,“恺诺告诉过我的,他之前跟江曼倪有过一段感情。”
靳盛天看了她好一会儿,眼底闪过赞许的光芒:“那就好。曼倪选择了律森,这个自然是对恺诺最大的打击,他还没缓过来,子娴又带着曼倪上门来祝贺生日,恺诺肯定不高兴,生日晚宴就那么闹起来了,大家都不欢而散,只是当晚刮台风下雨,我就没让子娴和曼倪回去,都住在别墅。
却没想到半夜的时候子娴的房间里着了火,我跑出去的时候,便发现子娴和曼倪都倒在血泊里,小惠疯了一样的冲出来,手里还拿着刀子,我……我一时间怒火冲天,把小惠推开,让人把子娴和曼倪救了出来,可等我回头的时候,整个别墅都烧起来了,我想进去救小惠,可是被律森拦住……”
说到这里,靳盛天痛苦的抱着头坐在一边,神色复杂,嘴里不自觉的喃喃自语:“我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小惠这么……这么憎恨子娴,她恨子娴,也许是因为我的不忠,恨曼倪可能是因为她伤了恺诺,可是……她……”
叶芷听着浑身都冒冷汗,原来当初的事还有这么一段儿,她不信周蕙那样的女人会真的伤人放火,反倒是孟子娴,从她初进靳家,感受到孟子娴的温柔和善,她当时还觉得其实富人家的婆婆也不是那么不好相处,可到了现在,她原形毕露,为了给靳律森得到一切,甚至是来不及停一下就把她和靳恺诺给赶走。
呵,这样的女人,心思如此的深,更重要的是她能忍!
“爸,你真的认为当初的事都是妈做的?你说你爱她,可是你却不信她,你的一句不信,足足可以毁掉她一辈子。”叶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会看不出来,真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靳盛天一下怔住,脸上仅剩的血色全然褪去,一句话都难以说出口。
叶芷点到为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且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说的不就是这样的道理?
她看得出的也就是这样,再说她也不想再多参合这些,她把拿到的第二份遗嘱放进了包包里,她不关心里头的内容,她相信靳恺诺也不会在乎,对比起自己真正的亲人来,财富和权利都是身外物,这倒是她跟靳恺诺难得相同的地方。
不再说话,叶芷扶着脸色发白的靳盛天往书房外面走,孟子娴着急的在外面等着,终于等着两人出来了,她给了江曼倪一个示意的眼神,江曼倪走了过去,看似不小心的撞了叶芷一下,手里的微型u盘不着痕迹的落到叶芷的衣服兜里,连叶芷都毫无知觉,更比说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的靳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