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纸巾轻轻拭干陶麦透明的泪滴,于颖弯着腰对上她雾蒙蒙的黑眸,细指撩开她额头垂下的发丝,“林先生白天忙碌,夜里不睡也要陪着你,他那么紧张你,看见你哭,一定会心疼的。”
陶麦的眼泪原本止住了的,可听见于颖这么说,忽而又掉的更凶,于颖立刻手足无措地看向方倾墨,方倾墨微微摇了摇头,于颖急的跺了跺脚,都快自己说错话了。
药水输完了,小护士过来给她换药,陶麦坚持不再输液,方倾墨深深看她一眼,随了她的意思。等护士出去之后,陶麦又说:“我要去参加爸爸的葬礼。”
于颖和方倾墨怔了怔,陶麦已经抬腿下了床,身子一晃,方倾墨已经伸手扶住了她,陶麦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站好,拂开方倾墨的手,于颖见状,便凑上来,陶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病房。
原来她住的是军区医院,气氛比一般医院较为严谨。
夏天日长,虽然现在是傍晚,但却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方倾墨开车,于颖陪着陶麦,直奔墓地。
或许是老天也伤心了,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小雨,渐渐的减了热气,偶尔有风吹过,凉飕飕的,竟冷到了骨子里去。
这是专门埋葬烈士的一片墓地,墓地周围环境清幽,有青葱的树围着冷冰冰的墓,风景独好。
陶麦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穿着制服的军人面色沉痛地走了出来,他们个个身形挺拔,少尉、中尉、中校、上校、上将……哪一个级别的军官都有,李铭升孙雄黑子李首长都在其中。
李首长见陶麦来了,走至她面前,李铭升也留了下来,等其他人走光了,李首长拍了拍陶麦的肩,凝声道:“丫头,你爸爸身为军人,早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他的牺牲,为的是国家,是人民,你无需自责。”
陶麦敛了眸子,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李首长见她如此低沉,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便走了,李铭升看着陶麦,很担心地叫了一声,“嫂子……当”
陶麦却没听见一般,往林明的墓地走去,萧萧风雨中,她远远地看到那里还站着三个人,一个女人的背影,应该是程玲,手里举着一把伞遮雨,伞下是一道极力挺拔却透出一丝佝偻的老人,那应该是爷爷,边上直挺挺站着的,便是林启辉。
陶麦缓步走了过去,听见了脚步声,林启辉先于程玲微侧了眸子去看,见陶麦满脸雨水地搅着双手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看不出情绪。她的身后隔着二十步的距离站着方倾墨和于颖,两人都是一身黑,胸前插着一朵小白花。
林启辉没有多想,大踏步走向陶麦,程玲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看到是陶麦,再看看在冰冷的墓地里待着的林明,心中无比绞痛,忍不住呵斥:“你还来干什么?”
陶麦脚步微顿,身子已经被林启辉圈在了怀里,他迎着风雨的方向,把她护在了温暖的一面。
陶麦坚持走了过去,站到了墓地前,恭恭敬敬地给林明鞠了三个大躬,盯着墓碑上穿着军装意气风发的人说:“爸爸,我来看您了,您永远是我的好爸爸。”
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
程玲见她这样,压下去的悲伤一股脑地又冒了出来,哭泣着,抱怨着,“他是因为你才死的,你还有什么脸还见他?如果林家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不幸。”
“妈——”林启辉不悦地阻止程玲胡说。程玲见儿子事到如今还护着陶麦,不由委屈地转向一边的林爷爷,低低切切地叫了一声,“爸……”
站的近了,陶麦才发现林爷爷几日不见,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头发丝全部白了,脸上的皱纹浮现出来,苍老的犹如失去了生气的病人。
林爷爷的目光久久望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听到了边上母子两的争吵,缓缓地,缓缓地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单单落在陶麦脸上,他不说话,只抬手指着她,“你……”
一句话还未说出,林爷爷脸颊一皱,整个人软软地往下倒去,昏迷之前,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陶麦,那眼神里,分明带着责怪,这责怪带着一股寒凉,让陶麦瞬间从脚底板冷到头顶。
林启辉和程玲扶住了林爷爷,见他已经人事不省,只得背着他往回走,林启辉只来得及对陶麦说:“看了爸爸就回家吧。”
虽然短促,却依旧温柔,这就是林启辉,一成不变的林启辉,他似乎丝毫没有责怪她,可他内心深处,真的没有一丁点怨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