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缺与夜无极商议对付夜千泽的计策,商议了很长时间,直到傍晚时分,才走出了银安殿。站在正阳宫门口,望着远方的景色,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连番赶路,根本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回来就进宫议事,饶是他有着深厚的内力,此刻也感觉到累。
一名宫女匆匆而来,走到他的身边,恭敬地朝他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国舅爷,太后娘娘请你到慈寿宫用膳。”
元缺没有说话,只是淡冷地放下了揉眉心的手,转身便走,那名宫女在他转身的时候,福着身子错开,让他走过,等他走过了,宫女又踩着细碎的步子跟着他走。
慈寿宫是元太后的寝宫,在皇宫的西部。她刚当太后时,太皇太后还操纵着后宫,太皇太后的慈庆宫自然在皇宫的东边,以示太皇太后尊贵的身份。现在太皇太后被迁出了慈庆宫,夜无极还没有皇后妃子,不过数个美人,放眼整个后宫,元太后便成了最尊贵的。
熬了十几年,她是现在才属于后宫的主人。
可是她当真正的后宫主人,还没有好好地享受到后宫主人的权威,就要面临着威胁了。她不管政治,儿子也不会给她管,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夜千泽还活着,救走了寒初蓝,连夜沐一家老小都救走了,在这个帝都里再也没有人可以成为威胁夜千泽的棋子,夜千泽这两年在外带兵打仗又培养了不少亲兵,此刻虽在逃亡路上,一旦让他与他的亲兵汇合,内战就要拉开序幕了。
元太后并不想赌自己的儿子输,但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儿子赢。
她担心万一……
到了慈寿宫不等通报,元缺便进去了。
屋里面的桌子上摆了几道家常小菜,两双碗筷,一小壶酒。元太后坐在桌子前似是在想着心事,听到脚步声,她望向屋门口,刚好看到她亲亲的弟弟大步而入,望着总是一身白衣显得风流倜傥的弟弟,元太后有几分的怔忡。
“臣弟叩见太后娘娘。”
元缺温淡地向元太后行了一礼。
元太后回过神来,浅笑着站了起来,亲自走过来把元缺扶起来,又轻弹着手指,示意屋里面的奴才们都退下,她笑道:“缺儿,就咱姐弟俩,以后无须多礼。”她拉着元缺走到桌前坐下,指着桌上的饭菜,“这些都是姐姐亲自下厨做的,从姐姐进宫后,咱们姐弟俩有多长时间没有共膳过了,姐姐格外怀念以前的日子。”说着,她也在桌前坐下。
元缺执起了酒壶,替元太后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的杯子满上,放下酒壶,似笑非笑地望着元太后,“姐,你想对缺儿说什么直说无防。”
元太后轻笑着,嗔了他一眼,“缺儿,难道姐姐就不能请你来慈寿宫用膳吗?你进宫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来慈寿宫看过姐姐,就算来了,也只是坐坐就走。缺儿,我是你姐姐呀,一母所生的亲姐姐,你用得着与姐姐这般的见外?”
元缺失笑:“姐,我哪跟你见外,我这不是忙吗?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府里休息,姐姐找我,肯定有事,我便让姐姐先把事情说了,咱们姐弟俩一边吃饭一边说事。”
要不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姐,他用得着这样帮夜无极吗?
元太后看看元缺眉心上显而易见的疲惫,知道儿子召弟弟进宫很长时间了,心疼又歉意地说道:“缺儿,是姐姐怪错你了。来,先吃饭,先别喝酒,空腹喝酒不好。”元太后说着便替元缺夹了不少的菜,让元缺吃饭,元缺也真的饿了,不客气地吃起来。
“味道如何?”
元太后期许地问着。
元缺笑问:“姐想不想听真话?”
元太后脸一绷,“不好吃吗?”
“吃不死人,无法和初蓝的相比较。”元缺老实地说了一句。他也会做菜,熬汤,寒初蓝喝过他的煮的汤,就在心里赞着他的汤煮得好喝。但他更爱吃寒初蓝做的菜,不仅仅因为他爱她,还因为寒初蓝的厨艺相当不错。
提到寒初蓝,元太后的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恢复正常,元缺爱寒初蓝是事实,就连她的儿子爱寒初蓝也是事实,她再生气也抹不掉那铁一般的事实,而且她也知道寒初蓝最优秀的便是厨艺,她厨艺不如寒初蓝,她认。
“缺儿。”
端起酒杯喝了两口酒,元缺望向元太后,温声说道:“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缺儿听着呢。”元太后抿了抿唇,才认真又带着万分的期许吐出一句话来:“缺儿,姐姐以及极儿的身家性命都要拜托你好好地保护着了。”
这便是元太后找元缺来慈寿宫用膳的目的。
母子俩最倚重的人便是元缺,但元缺又爱着寒初蓝,对寒初蓝的宠有多深,熟知元缺的人都知道,元太后担心真到两兵交战时,寒初蓝如果披甲上阵,元缺不忍心伤她,导致夜无极败。事实上元缺也说过了,如果他与寒初蓝在战场上面对面对交手了,他绝不杀寒初蓝,而是让寒初蓝杀他。
“夜千泽乱臣贼子,真让他得势,也不是天下苍生的福气。”元太后又说了一句。
元缺放下了酒杯,抿了抿唇,半响才说:“天下苍生如何,我不管,那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该管的。姐姐,缺儿明白你想说的是什么了,缺儿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助极儿的。”否则,他早就跟着谷主回药王谷了,何必趟这趟浑水。
元缺的应允让元太后略松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要求着:“缺儿,如果有一天寒初蓝与你在战场上相见,你要保证不受她左右,记住,在你的身后是你的家人,你的姐姐,你的亲外甥。”
元缺笑了笑,笑得涩涩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轻淡地留下一句话:“姐,缺儿累了,先回府。”说着,连礼也不再行,扭身就走。
“缺儿……”
元太后站起来追着叫了两声,元缺没有回头,但没有停下来,转眼间人便消失在慈寿宫,却也给元太后种下了不祥的种子。元缺不愿意给她答复,代表他还是会受到寒初蓝的左右呀。
寒初蓝!
你简直就是上官紫的化身!专门来祸害她最在意的人!
元太后在心里把上官紫以及寒初蓝这对婆媳骂了千万遍。
另一端。
傍晚至,夜千泽一行人还行走在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眼看天空中最后一点余光都要被黑色吞噬了,他派几名轻骑到前方去探路,看看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地儿投宿,要不要继续赶路还是原地搭帐蓬过夜。
那几名轻骑才走了几十米远,忽然顿住。
“有人来了。”
夜千泽低声地说了一句,扭头就看向身边的寒初蓝:“蓝儿,你到马车里去。来人不少,都骑着马。”他听到阵阵的马蹄声。
寒初蓝凝神倾听,什么都听不到。
听到夜千泽的吩咐,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温顺地跳下了马,钻进马车里去,车上都是弱妇和小孩,需要保护。她空有一身内力却没有多少招式,保护的工作就交给她来做,杀人的事不用她了。
“大家散开!”在寒初蓝进了马车后,夜千泽沉声吩咐着,父子俩的亲信听令,训练有素地散开,藏身于路旁,好在一路走来,他们都挑着偏僻的路儿走,路边总是有山有林的,方便追兵或者各州各府派来的官兵截杀时逃跑或者伏杀敌人。
很快地,便只有夜千泽,欧阳易以及代青还骑着马慢慢地在前方走着,冷心淡冷地赶着马车跟随,马车后面还有两个人骑着马跟着,一伙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家老小迁离。
夜千泽派去探路的那几个人停顿了片刻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面奔跑而去。
马车内,周妃紧张地抓住了夜沐的手臂,这一路而来,总是杀戮不断,周妃怕那样血腥的场面,又不得不勇敢地面对。
车上的人,除了周妃母子三人不会武功之外,还有夜锦英。
夜锦英倒是不怕,她经历了不少,心理承受力比周妃强几倍。
“嫂嫂,是不是坏人又来了?”
寒初蓝一钻进马车里,夜君瑜本能地就往她的怀里钻来,直觉是坏人又来了。
抱住夜君瑜,寒初蓝安抚着他:“别怕,有嫂嫂在,什么坏人来了都不怕。”夜璃被谷主带到药王谷,没有儿子在身边,寒初蓝把一腔的母爱都倾注到两个小叔子身上,过去她就喜欢这两个小叔子,现在更加的疼爱。
儿子离开,寒初蓝虽是什么都不再说,表现得也很正常,还拆了奶,大家从她对年纪最小的夜君瑜的疼爱来看,便知道她心里在思念着夜璃。
是谷主带走夜璃的,元缺没有跟着谷主一起走,虽说夜璃是给元缺当徒儿,实际上还是给谷主做徒儿,没有元缺在身边,谁都不知道谷主会不会善待孩子。十年后,是否真能见到夜璃?夜璃认不认母先不说,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这种猜测,便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只要是母亲都很难承受,寒初蓝却默默地承受着。
为了支持丈夫,她首先牺牲的便是她与千泽的亲生儿子。
夜君瑜还是很害怕地缩在寒初蓝的怀里。帝都那一夜的血腥留给这个幼小的孩子太大的阴影,要不是一路上有着家人陪伴,连以前对他不理不睬的世子哥哥都会关心他了,寒初蓝真怕夜君瑜的性格会被那一夜改变。
“瑜儿,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怕。”懂事的夜君睿给弟弟打气,还想把弟弟拉出嫂嫂的怀抱。寒初蓝笑着阻止了夜君睿的动作,抱着夜君瑜,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打趣地逗着夜君睿:“睿儿,你和瑜儿才几岁呢,小毛孩一个,离男子汉大丈夫的距离远着呢。”两个小叔子相当懂事,不过夜君睿更加的懂事,人也聪明沉着,连夜千泽都对这个弟弟越来越喜欢,在夜璃被谷主带走后,每次短暂休息的时候,夜千泽都会有意无意地教着夜君睿一点防身的本事。
寒初蓝的打趣让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一笑,那种沉凝的气氛便被扫走了。
夜君睿红了红脸。
这个时候,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寒初蓝总算听到了,但对方还没有现身,距离与他们碰面还有一段距离呢。
夜千泽俊朗的脸上云淡风轻的,只是凤眸变得特别的锐利,一边骑着马慢腾腾地走着,一边盯着前方的路看。
随着对方的逼近,夜千泽等人的前进,大概在一刻钟后,双方见了面,在最前方的还是夜千泽派去探路的人。那几个人一马当先的,飞快地跑回到夜千泽的面前,跟在他们后面的那百来个人也紧跟着跑来,夜千泽眼尖地看到了玉彬,他立即勒住了马,在原地等着玉彬近前。
车内的寒初蓝还不知道来人是玉彬,她抱住再次往她怀里缩进来的夜君瑜,爱怜地轻拍着夜君瑜的后背,脑里想着的却是小夜璃,分离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孩子还好吗?孩子才五个多月还要吃奶,谷主去哪里弄奶给他吃?会不会饿着?下意识地,寒初蓝搂紧的夜君瑜,力道大到让夜君瑜抬头稚气地问着:“嫂嫂,你又在想大侄儿了吗?”
寒初蓝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加大了力道搂住夜君瑜,面露歉意,听着他的问话,她笑了笑,摸摸夜君瑜的头,没有说话。
夜沐与周妃和李氏对视了一眼,知道寒初蓝是又想到了夜璃,每个人都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思念着那个可爱的小家伙。
马蹄声由远而近后,寒初蓝也就没心思去思念儿子了,凝神听着车外的动静。
夜千泽停下来,冷心也停止再赶车。
“夜将军。”
玉彬策马近前,笑着朝夜千泽抱拳,“末将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接应夜将军。”在军中,玉彬的地位与夜千泽是平起平坐的,此刻他却自称末将,等于是归顺夜千泽。
“是玉叔叔。”
寒初蓝听着玉彬的声音,立即抱着夜君瑜从马车内跳出来,果真看到玉彬,顿时就放下了心来,是娘亲派来接应他们的人到了,不是什么追兵。车内的夜沐等人知道来人不是追兵后,也都松了一口气。
“劳烦玉将军了。”夜千泽客气地亦朝玉彬抱抱拳,看到爱妻跳下了马车,他也跟着翻身下马。所有人都随着夜千泽的动作而跳下马来。
“玉叔叔。”
寒初蓝放下了夜君瑜走到玉彬的面前,亲切地叫了一声。玉彬连忙向她行家礼,在玉彬的心里,玉铃兰是他的小姐,寒初蓝便是他的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