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狱管通知叶峰有人来探监时,他不敢想象是叶宝。过去的每一天他都在幻想,却只换来失望,他已经害怕了。看到坐在桌后的她,他当即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确定是她后,嘴角露出了激动的笑容。他的宝丫头,终于来看他了!她已经不再是上一次见面十六岁的少女模样,长大了很多,人也成熟了。她低着头,他却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生怕她会消失似的,少看一眼都不行,以致完全忽略了她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落座后,他难掩激动的情绪,高兴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宝儿,你、你怎么来了?最近过得好不好?忙不忙?你姑说你自己在开店?平时工作很辛苦吧?我们宝丫头就是出息,还在上学就自己创业了,但也别太辛苦了!”
胸膛里明明积累了千言万语,此刻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叶峰想摸摸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局促地缩了回来。一个大男人,这会儿两只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看得叶宝心里也难受。
“你……怎么样?”
“我还不是老样子?每天待在牢房里,有一个小时看看外面……”叶峰苦笑,“就这样了!”
他不说叶宝也能想象监狱的生活有多难熬,失去自由远比任何一种折磨痛苦。有时候她甚至想,如果当年判的是枪毙,或者更好。人死了,怎么也强过终生监禁,一辈子痛苦无望地苟延残喘。想到这,她心都碎了,鼻息里一阵湿意。“好好照顾自己!”嗓音都沙哑了。
“你放心,我会的!只要你能多来看看我……”叶峰说出来又后悔了,怕给她压力。“我知道你忙,你没空就算了!你姑妈经常会来看我,说你的情况,你不用亲自来!”
“我要结婚了!”
“结婚?”叶峰这才发现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和他?”
“嗯!”
“可、可你不是还没满二十吗?”
“当年读书早,你把我的身份证改大了一岁,身份证上已经到了法定年龄,可以结婚了!”
“但、但你才十九,现在结婚会不会太早了?”这消息太突然,叶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在他记忆里,叶宝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结婚的年龄?他不舍得把自己的宝贝交给其他男人。可是,他自己根本尽不了父亲的责任,叶峰苦笑。他有一千万个不放心,一千万个疑问,但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你决定了?”
“嗯!所以才来告诉你,你保重……”再多待一秒,叶宝都怕自己会哭出来,她不忍心看他那么惨。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几乎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全线崩溃,她溃不成军,只能逃跑。当年的事她再怨他都好,始终敌不过血浓于水,骨子里,抽丝剥茧般疼,疼得她受不了。
一旁的齐彧终于开声,“抱歉!伯父,她……”
“我明白……”叶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不怪她!她能亲口告诉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是你让她来的吧?谢谢你!”
“宝儿的脾气你知道的,如果她自己不想来,我改变不了她的决定。说到底,她很在乎你这个父亲!”
“她的心思,我都明白,她很善良,但也很倔强,所以……”叶峰摇摇头,“只怪我当年一念之差,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害了自己不止,还伤害了宝儿,我对她一直很歉疚。希望在我死之前,她能原谅我吧!”
齐彧无意让悲伤延续下去,“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齐彧,现任穆铉集团总经理……”他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叶峰听后觉得是个可靠的对象,满意地点点头。
“家父你也认识,齐堯!”
“你是齐堯的儿子?”叶峰听后惊喜地睁大眼睛,感叹世界真小,兜兜转转一圈,竟然是自己人。“我和你爸还有陆骁,当年是一个部队的,一起出生入死!你爸年纪最小,排行老三,却最胆大也最讲义气,凡事冲在前面。我们当年感情很好,但退伍后我当了警察,你父亲回家经商,慢慢地断了联系……他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他目前人在国外,等他回国,我让他来探望您!”
“好的好的!我好久没和他叙旧了!”叶峰一听是自己老友的儿子,完全放心了,很高兴女儿找了个好男人。另一方面,齐家有能力和陆家抗衡,叶宝嫁给齐彧,也算有了坚实的靠山,他不用担心陆权暗地害她。
两人聊了很多,直到狱管催时间到了,只能分别。
齐彧目送叶峰进去后,正准备离开,但叶峰又跑了出来。“你和宝儿结婚的请柬,方便寄我一份吗?虽然我不能去,也想沾沾你们的喜气!”
“这是一定的,等请柬出来,一定第一时间寄给您!”
叶峰欣慰地笑了。
走出监狱,从钢筋混泥土的冰冷监牢重新回到现实,齐彧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那里面,真的不是人待的,可怜叶峰在里面关了这么多年,不敢想象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一向没同情心,这会儿却也感到了心痛。
叶宝坐在台阶上,抱成小小的一团。
他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抬起头来,阳光刺得视线有些恍惚,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内心的感觉却很安宁,觉得他是救赎。只要有他在,任何地方,都让她安心。
“我以为你在哭!”
“我有那么没出息吗?”叶宝撇撇嘴,倔强地不肯承认自己刚跑出来时确实很想哭,但硬生生把眼泪压了回去。“你和我爸聊什么这么久?”
“没什么,就是自我介绍,岳父和女婿培养培养感情什么的……你爸很喜欢我!”
“哦!你那么会装,他当然喜欢你了!如果我告诉他你以前是怎么欺负我,他一定揍扁你!”
齐彧莞尔,眼角眉梢泛着温柔的神采。“那你就多去探望他,跟他告状!”
“我知道你想我去看他,可是你刚才看到了,我一见他,情绪就忍不住失控……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叶宝苦恼得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我很爱他,但是我忘不了那个心结,我很矛盾,我真的……”
眼见她越来越激动,情绪近乎失控,齐彧安抚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别再往死胡同里钻,给自己压力!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别去想,想些开心的好不好?”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嫁给我还不开心?我这样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倜傥一树梨花压海棠美少男,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却心甘情愿跟你手拉手走进婚姻的坟墓,连我都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老公!”
他挤眉弄眼的,夸张的表情逗乐了叶宝。前一秒还卡在牛角尖里拔不出来,这一秒却哭笑不得,很不给面子地丢回一记白眼。“这有什么可开心的!我想到鸽子蛋才开心!回头你要是把爱马仕这一季的新品都送给我,我更开心!”
“小财迷!”齐彧勾勾她的鼻子,挑眉。“难道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包?”
“你才知道吗?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包才靠得住,我宁愿和无数的包包谈永不结束的恋爱!”叶宝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有些吃力,为了显得有气势些,还得踮脚。“齐先生,你不知道你未婚妻是拜金女?我呀,就是奔着你的钱去的,跟你人没关系!”
“哦?那刚好……”齐彧一手揽住她的腰,笑容又轻贱又迷人。“我就是奔着你的人去的,跟你的钱没关系!”
……
陆家。
陆权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推开了陆骁的房门。他背对着他坐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光是背影,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失去了原来的意气风发,毫无生气。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陆权走到他身后。“宝儿刚打电话给你薇姨,说带了结婚对象回家!”
陆骁不做声,眼波微微荡漾了一下,掠过一抹杀机。脸色,也随之阴沉了几分。
“那个人我想你也知道,齐彧!你现在还没死心罢?如果是其他人也算了,但齐家势力和陆家相当,要真斗起来,对陆家没什么好处。齐彧这个人我也调查过,不好对付!”
“我当然清楚齐家的实力,她也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投靠齐家!”
“你的意思是,她和齐彧结婚,是为了逃避你?”陆权皱眉,“不管怎么样,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再继续纠缠下去,没什么好结果,还是放手吧!”
“放手?”陆骁冷笑,目光执着如火焰,又冰冷如寒芒。手指一根根紧握成拳,宣示着强烈的决心。“对她,我放不了手!”
“可你该用的办法都用了,她就是不愿意嫁给你,你能怎么样?难道之前闹得天翻地覆还不够,你还嫌她不够恨你?”
“我现在放弃,不就浪费了你的良苦用心吗?”陆骁转过头来,嘴角挤出一抹讥诮的冷笑。那笑容看得陆权心颤,好像被刺痛了一下,无端端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你精心安排了一场苦肉计,我怎么能让你失望?”
陆权心虚地别过脸,“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很清楚,非得要我挑破吗?”连日来每天看到陆权,陆骁就会想起那件事。他尽力忍耐,可是根本忍不了。一想到自己亲生父亲竟然残忍到找人撞他,他就难以抑制胸膛里如猛龙般疯狂咆哮的怒意。
“在你找人撞了自己儿子后,你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做不到!”
陆权面如死灰,他想狡辩想解释,但陆骁既然这么说了,代表他已经掌握了一切证据,他再怎么辩解都没用。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力叹息。“我也是为了你好!我看你那么爱叶宝,只能赌一把……”
“就算我相信你这么做是为了你,那故意装心脏病呢?”一想到陆骁就觉得讽刺,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你激烈反对,甚至不惜往死里打我,不就是想在她面前装好人吗?不管我怎么对她,她都不会恨你!你这么在意她,仅仅因为她是薇姨的女儿,还是另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陆权像突然被刺了一针,激烈地反驳。“我说了我都是为了你,还能有什么秘密?”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非她不可,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儿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调查,我不想知道你的动机有多龌龊,因为你现在我眼里,已经够卑鄙了!”
“我是你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那你想我怎么说?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成偶像,当作自己努力的标杆,可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你!至少,将来我不会像你一样算计自己儿子!”
残忍的话刺痛了陆权的神经,他似乎承受不了这巨大的伤害,连瞳孔都被冲击得涣散。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事情是他做的,他无法反驳这一点。最终,只是讷讷地叹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爱的儿子,我不会真的害你……”
说完,他沉默地离开了。
陆骁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分不清是愤怒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夏薇接到电话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结婚对象很意外。考虑到陆骁在家,她劝叶宝改天再回,但叶宝坚持,她也只好答应了。
做饭的时候一直惴惴不安,眼皮也止不住地跳。总感觉即将发生可怕的暴风雨。不敢去想,以陆骁的脾性,会闹成什么样子。
十二点左右,叶宝回到家,和齐彧十指紧扣出现在陆权和夏薇的视线里。
感觉到她手指颤抖,齐彧握了握她的手。她感受到他坚定的力道,抬头感激地冲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