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意欲如此大张旗鼓,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这是他自从领了诰封后,对自己将来道路反复思考的结果。主要目的当然不会肤浅到为了当一个知府,也不是为了把自己炫耀性的比拟成太守。
在李五品未来预计很漫长的仕宦生涯中,就算熬死年头也能再熬升两品,区区一个知府算得了什么,再不济还有三品的指挥使儿子。
他的运气应该不会像永乐朝山东汶上县知县史诚祖那般差劲罢。此公有循吏之名,活了一百一十五岁却一直在汶上县连续当四十八年知县,真是一朵空前绝后的官场奇葩。
国人重历史,而历史是有传承的,文化谱系也同样是不拘时空薪火相传的。
就像在苏州时,苏州人常常将李探花与两百年前的唐伯虎相并称,视为唐伯虎、祝枝山之后的又一个可充当姑苏城名片符号的才子奇人,这就是一种对文化传承的认可。
目前李大人的官场生涯渐渐步入正轨,可以说是风生水起如日初升,早没了开始那种先捞几票,若势头不对就挂冠回家当小吏的念头。既然打算长久的干下去,风流才子的标签就该换一换了,因为唐伯虎在官场上并不好用。
才子与士大夫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已经爬到五品,挣回了世代富贵的李大人深思熟虑数日后便觉得,自己应该完成由才子向士大夫的转化,或者叫做进化。
这种进化,玄之又玄,不存在于任何书和文章中,也不在于人的嘴里,只在于人心。世人觉得你是士大夫,你就是了,觉得你还不够格,那你就不是。三代出贵族,说的就是这种不确定性。
李大人虽然文章平平,也不算正经读书人出身,但已经在诗坛混的风生水起,名气也大了,不过这只是基础,还不太够。
他心里所谋划的,便是要通过一些手段,制造出足够的心里暗示,引诱别人将他与苏东坡、欧阳修、韩琦这些前朝著名的士大夫联想起来。
不用妄自菲薄,其实李大人与宋代三贤有两点相同特征。第一点说穿了就是四个字,诗酒风流;第二点,就是都在扬州做官,而且都是带有贬谪性质到的扬州。
只有具备共同处,才会使人共鸣、引发联想,借用前贤的光芒为自己所用。
这也是为了弥补出身短板,李大人所惯用的招数。例如刚到任时,他吟出一首“簪花拥妓神仙骨,纵酒狂歌宰相才”,明写杨慎暗喻自己,借了杨大名士的光给自己贴金,这就是很成功的例子。
现在尝到过甜头的李佑又想故技重施了,所欠的只是通过什么运作手段来引发而已。他决定大肆为先贤立祠,其实就是一种有效的仪式,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与前贤名字联系起来。
也就是说,李大人想要让人们想起他时,忘掉唐伯虎这个进不了官场的扑街货。并将自己塑造为扬州前贤士大夫们的精神符号在本朝的继承人,并获得世人的认可,再不济也要沾上一点光彩,总比没有好。
杜牧虽然才华横溢,后来也在别处当过几任太守,但他在扬州的时候纯粹就是个唐伯虎式的角色,如今的李大人当然对于这种形象避之不及。所以直接将杜牧排斥在立祠名单之外。
其实这类想法,李大人蓄谋已久了。当初被钱太后贬出京师,去吏部选官时候,李大人明明是正六品,为何要选七品的江都县?只因为扬州是诗词之城,历代名人多,所以当时就存了这个借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