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此事,张惟贤缴了旨,又着实在万历跟前说了些宽慰的话,使圣心十分愉快,他这才退了出来,待回到英国公府的绿天小隐时天都黑透了,抹了把脸,换了一身轻快舒适的居家服饰,丫鬟们早就在屋里生了几个铜火盆,放的是浸了香的银丝炭,一点烟火气都无,只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清香在屋中弥漫开来……这般的享受,就算是万历也差不离了,不过张惟贤并没有专注在这些事上,他坐定了,便是听着一个专盯内阁的副千户将今日之事说了,当下微微一笑,就是断言道:“这是要拿修寿山和两宫的事来逼皇上掏银子,甚好,甚好。”
一旁王曰乾道:“大都督,我们的人是现在就发动,还是过几天再说?”
张惟贤瞟他一眼,沉吟道:“为防物议,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宫里负责此事的都是王曰乾在牵头,这件事上,王曰乾就比孔学做起来方便的多了,孔学的身份,出入豪门容易,进入宫禁去难,王曰乾是锦衣卫百户官,经常入宫轮值,统领大汉将军和校尉,宫中的那些上三卫的禁军军官他也很熟悉,这一次火烧两宫,定计是张惟贤和孔学加王曰乾三个,另外的锦衣卫高层都不知道,真正实施却是王曰乾,是以他此时洋洋得意起来。
被张惟贤一瞟,王曰乾也是省悟过来,知道这会子不是自己得意的时候,当下诺诺连声,赶紧退了下来。
他和孔学先后退出,两个额角都隐隐见汗,待出了圆角门,王曰乾十分罕见的说道:“老孔,大都督威权日重,现在我着实怕他。”
“谁不是?”孔学一笑,答道:“不过历来成大事者,均有大都督这样威权日重,下属祸福操于一心的手腕,我等既投在大都督麾下,当然盼他能步步往上才是。”
“对,对,你说的很是。”
王曰乾有些狼狈,看了孔学一眼,见对方坦然自若的样子,顿时也就放下心来。
他们已经跟在张惟贤身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是做了,这会子再想打退堂鼓却也是晚到不能再晚,有什么异样心思,也得防着别人卖了,王曰乾已经深悔刚刚的试探话语,咯咯干笑几声,算是把这事遮掩过去。
“哼,将来迟早是挨刀的鬼!”
两人在巷子口作别,看着王曰乾登车而去,孔学也是蜷缩在自己的马车之内,车里十分和暖,他忍不住冷笑出声。
张惟贤现在连两宫都敢烧,已经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了,跟着这样的上位当然风险重重……孔学不觉得张惟贤能做出什么改朝换代的大事来,了不起就是比陆炳还牛气的超级权臣,可权臣没有不倒台的,真倒的时候,跟的越紧,摔的越惨。
脚踩多条线,跟文官们继续搞好关系,和辽阳勾勾搭搭……这才是孔学的生存之道。
将来就算张惟贤倒了,他孔学一样能长袖善舞,绝不会真正吃亏。
至于锦衣卫团体里头,究竟有谁是一门心思跟张惟贤走到黑天的,实在也是难说的很啊……只是现在大家都上了船,张惟贤控制的又紧,不少人只能选择跟着走下去,心里头怎么想的,就难说的很了。
……
……
十数日后,内阁和户部的奏疏接连而下,寿山修筑无钱,工程已经接近停顿,两宫已经点查清楚,基本上主体建筑群落已经烧光了,户部核算了一下,彻底重新修缮完成,最少得二百万两白银,还有一些免费的户部工匠和人力开销没有算上……反正可以用班操军,那种免费的苦力就不必算在帐上了,只是该开的奏销还是要开,蚊子小也是肉。
加上寿山所需费用,两笔银子一下子压在万历心上,顿时就成了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历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态,私下里却是已经对派矿使税监一事允了。
九月十七日,府军前卫副指挥仲春上奏,请派矿监到京畿地方开矿,昌平,真定,滦平一带都有铁矿和铜矿,特别是铁矿很多,储量多,开采易,开出来就能卖钱,现在各地缺铁已经十分严重,全国的铁产量已经不及永乐年间的一半,丁口却不知道是永乐年间的多少倍上去,西南夷到现在还用石犁来犁地,百姓的菜刀都得互相借着使,民间缺铁严重,军队的铠甲制成量也是年年下降,边军还好,内镇官兵已经很少有能穿着铁甲了,都用什么布甲棉甲甚至是纸甲来糊弄,原本就是训练不精,地位低下,饷银也没几个,器械又不精,上次河南民变,奉命去讨伐的官兵装备不比农民军强什么,大家都是大哥不说二哥,象河南镇山东镇这样的军镇,老实说几乎就是一群武装的农民,生铁开采不足,影响的方面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