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忍不住讥讽冯保道:“大伴平素在御马和司礼二监,十分忙碌,朕已经半个月不曾见到大伴了,大伴亦不曾到两宫和朕处请安,忙么!今日却是带着这么多从属前来,未知有什么要紧事情啊?”
“听闻圣驾在此受了委屈,老奴岂能无动于衷?”冯保口不应心,自称也从臣变成了旧称的奴才,脸上仍是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奴这就进去替皇爷求情。”
“大伴有心了。”万历一脸漠然,他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冯保一走,院落外影影绰绰的甚是热闹,万历都是拿眼角看了看,见是全部穿着曳撒,外罩短罩甲,手中持着长短兵器的青年太监,一个个面生的很,平时兵仗局伺候在他身边的太监是一个也未曾见到,现下看到的全部是这些眼生的家伙,料想是冯保从御马监带过来的,眼看这些青年太监一脸的桀骜不驯,还有不少在殿门前偷偷打量着万历,不象一般太监,初见皇帝时战战兢兢的模样,这些太监却是丝毫没有,料想这是冯保经营御马监多年栽培出来的心腹党羽,这伙太监对皇帝是如此态度,可想而知冯保的忠心有多少了。
“皇爷,大事不妙……”
“完了,冯保这厮要反。”
“怕是不是造反,是要……”
孙德秀和温太几个好歹已经位在司礼,政治嗅觉十分灵敏,一见眼下的阵仗,顿时就是吓的魂飞魄散,以冯保的身份,不得旨意带这些人来,便是谋反,绝没有任何借口可言!
奉旨,当然也是奉的太后的懿旨,与皇帝圣旨不相关,对万历来说,后果当然十分不妙!
不论如何,仅凭现在的局面来看,万历的皇位危机已经是迫在眉睫,先是太后见责,然后外廷罪已,接着又是冯保带着人马甲仗前来,再有潞王在此,再愚钝的人也是知道,眼前的情形意味着什么了。
“大伴来了。”
冯保拾级而上的时候,潞王竟是从殿中出来,一直迎到阶下。
“王爷不必如此,老臣当不起啊。”
“大伴劳苦,当得起,当得起。”
潞王对冯保僭越的自称竟是毫不在意,他两眼冒光,脸颊泛红,十足兴奋过了头的模样……过了今日,可能他就是皇太弟,几天之后,可能就是他驾临皇极殿受群臣贺,成为新的皇帝……至于冯保的僭称,那算个屁!
按理,太监一律自称奴婢,但大明的司礼等于内相,所以效力有年劳苦功劳,当然身份地位也过的去的太监可以自称为臣,不然就是效力三四十年,你在神宫监扫地,自称为臣,转天就直接去化人场等着烧化罢。而再牛逼的太监,自称为臣就已经是难得的恩遇宠爱,冯保直接就是老臣了,自大明立基以来,还真没有这般牛气的权阉。
眼见潞王一副失心疯的模样,冯保暗笑,当下也不理会,直接进了殿。
李太后没有在正殿,而是在东暖阁的坑床上歪着,一副病歪歪的模样,今日之事,她其实是被冯保一步一步设计,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太后本人都是骑虎难下了。
冯保一进来,便是跪下叩头,十分恭谨的道:“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何至于此呢?”李太后道:“皇上虽然屡次犯过,到底还年轻。潞王……王儿也好,脾气瞧着是比皇上稳一些,但长幼有别……”
“太后!”
冯保肃然道:“今日之事至此,以皇上那种暴燥的脾气,恕奴婢说句该死的话,将来娘娘不在了,潞王殿下能平安吗?若是王爷上位,王爷性子谦种温和,皇上倒是可以平安无事,兄弟俩人可以始终两全。”
这话是冯保事前想明白的,这几年他倒是真没少读书,这话说的胆子极大,也是真正的诛心之语,是真正能打动太后的话!
果然,一听这话,刚刚还无精打采的李太后顿时坐直了身子,两眼之中,显露出深思的色彩出来。
在外偷听的潞王更是全身颤抖着,他知道,事情成或不成,就是在这顷刻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