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已经占了不少的人,有人迎面看过来,程君佑便似笑非笑的一点头。
这个时节南国的气候,寒气刺骨的凉,但是比上京中京要暖和上不少,有的树木还泛着丝丝绿意。
因为气候的差异,北方这个时候已经生上了地龙或者火炉,贵族里,已经人手好几个暖手炉倒换着用。
他头上顶着兽皮翻转过来做成的帽子,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衣领和腰间翻着华贵的动物皮毛,这般装扮使他少了些纨绔邪魅,多了些英武和霸气。
花厅里些贵族都是这样的装扮,南方少有生火炉的习惯,除了贵族名仕之家,所以,这样的衣着最为普遍,厚重暖和。
难得的,花厅的角落生了几个火炉,里面燃烧的是昂贵的银丝碳,没有一点的烟雾,也不呛人;里面估计还添加了熏香,丝丝淡雅的香气在花厅弥散开来,沁人舒爽。
程君佑的眼神淡淡的扫过各个角落和二楼三楼的走廊。
花厅里和楼上的回廊上,来回穿梭的是侍从和使女,静立不动的是一色黑衣的年轻男子;他的唇角再次悠然的勾起,他怎么就看不出这些是来保护画舫的护卫?
不光是这些,各个角落的帐幔后,雕花的窗户外,一个个隐蔽的角落,程君佑还感受到许多几乎不易觉察的浅浅的气息。
画舫的主人细心谨慎,来此赴宴的全是贵族名仕和一些高管,因此防卫做的如此严密。
程君佑的唇角斜勾,再次扯出一抹邪笑——再严密的布控又怎样,还不是被他轻易闯了进来——谁能想到,向来潇洒行走的他,今天,竟然心甘情愿的做了困城之兽!
画舫门口一阵骚动,最里面的人立刻循声望过来。
估计来者身份高贵,里面的一堆人正围在一起寒暄,一见来人,立刻振奋,全都蜂拥着过来迎接。
程君佑侧着身,故意充当两方都没看见,即不闪也不避,笑嘻嘻的跟身旁的萧文耀说着话。
往外迎接的人很快冲到他们身边,他们眼睛盯着刚进来的人,大笑着,招呼着,自发的从程君佑身边绕过,很快他便处在众人的包围中。
两人的视线一对,扬起笑容侧身、踏步,一起寻找迎接的人;正绕准备绕开他的人不其然他会突然有所动作,两人一下撞在一起,他站立不稳,向前跄了一步,顿时撞了一人,刚退开,又踩了身后人的脚……
他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歉意的点头,样子似乎很窘。
只要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是上京的口音。
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没人在意他的失态,注意到的也顾不上放到心上,甚至还有人好心的搀扶一把。
只是片刻间的碰触,程君佑便将这些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匆忙的、焦急的,善意的,嫌弃的……他一一记在脑中。
他也随同转身,说是上前恭迎,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热情的双手抱拳,客气的寒暄;他挤在人群中,悠然自得的揣着双手,只抬头望着对方高深莫测、似笑非笑。
来人被簇拥着,进到花厅便褪去白色的狐裘披风,里面一袭金红色的衣袍极其醒目,他保养得极好,人很精神,长得十分清瘦,双目炯炯有神,鼻子高挺,嘴唇削薄,下巴上飘着几缕山羊胡,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干。
不知是程君佑的眼神太毒辣,还是他长得太有特色,程君佑一眼就认出这位就是南夏有名的宴泽王爷。
南夏的国土不大,只有二三十座城池,南夏的王世代是女子,是个女尊之国;但是,他们女尊男卑的思想并不严重,南夏的官员大比分都是男子,而且,跟女皇同胞的宴泽王爷,手中攥着极大的权力。
他不满于南夏的贫瘠,一直贪恋大楚肥沃的土地。
因此,多年来,以宴泽王爷为首的一派官员一力主战。
这次,便是他邀请了南夏主战的一派,甚至还有跟大楚,南夏相邻的南梁,一起商讨共同抵抗大楚的问题。
胡将军驻守的云州和云州对面的南梁,分别在程君佑驻守的昆州和南夏的下游。
云州东面有小片的疆域临海,大部分的疆土跟南面的南梁曲寨和同徳县接壤。
南梁少有像曲寨和同徳这样一马平川的州县,隔了穿境而过的澜沧江,其余南梁的大部分国土均是茂密的丛林和山梁,毒虫蛇蚁、薄雾瘴气颇多,多出巫医和偏方,还有一些山货,农产物基本上全靠和相邻的南夏和大楚交换和买卖。
因此,南梁的国力更是贫乏,更加迫切的需要扩张。
南夏这次秘密的合作,正和他们的心意。
宴泽王爷在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走上花厅的主位。
画舫的主人一声招呼,众人陆续就位。
程君佑和萧文耀相视一笑,找了中间偏后的位子坐下。
丝竹声更是响亮了些,侍从侍女忙碌的穿梭在桌案之间,不一会儿,上面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二楼三楼原来站在回廊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现在已经退回了雅阁,除了明面的护卫,暗处的气息又多了些。
看来,这个宴泽王爷十分惜命,他一来,立刻就增派了人手啊!
他向上望去的时候,斜对面二楼一处挽起的帐幔轻轻动了动,后面轻微的动静吸引了程君佑的注意。
他不敢深看,状似无意的四下环顾,见没人注意,便又扫了那边一眼。
这时,帐幔后面闪出一人,身穿青色的缎子衣服,衣领腰间加厚穿着带兽毛的装饰,帽子也同他一样,是兽皮反戴着的样子,乍一看好像是哪一家的权贵。
仔细看,这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目清秀,面色傲娇,眼神淡漠疏离,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却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锐利的眼神。
那人的视线正好转过来,跟程君佑中途相撞,没有激烈的火花和对峙,双方表现的均是十分平和。
程君佑的眼神重新落回主位宴泽王爷那里,心下却骤然跳了几跳。
他肯定那个人他没见过,但是,对方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简单的视线相触间,他嗅到“同类”的气息!
回过神,宴泽王爷正慷慨激昂,
“……平定王人送绰号‘嗜血阎王’,本人嗜杀成性;从中州一路南下,途径十几个州,横扫四十七座山寨,二十九路响马,见人就杀,手段残忍,几乎无人幸免,暴行令人发指!”
南方的口语,余音稍长,整体的听起来声音很好听;宴泽王爷的声音浑厚低沉,比正宗的南夏口音略重,说出的话确实不难听,可是,程君佑偏偏不喜欢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