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仔细观察着这个婢女面上的表情,虽然这个婢女此刻确实是惊慌万分,可是,她的眼神之中,却没有该有的害怕,所以,式微断定,启荣公主不过是做戏罢了。
式微看一眼太后,只见太后脸色阴沉得可怕,隐隐带着暴风雨欲来前的征兆,式微默默垂眸,看来,在启荣公主这件事上,太后也是心知肚明的。
尽管如此,启荣到底是长公主,不管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众人都要顺理成章的陪着她将这场戏演下去。
太后冷声道:“走吧!”
还没有走至启荣公主殿前,便听到殿里传来的呼天抢地之声,太后眉心微蹙,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太后推开殿门,只见启荣云鬓散乱,满脸泪横的站在凳子之上,横梁上垂下一根白的晃眼的长绸,启荣公主正要将头往打好结的长绸中探去。启荣公主身畔的婢子急得满脸通红,紧张的抱住启荣公主的腿,带着哭腔喊道:“公主,您快下来吧,奴婢求您了!”
启荣公主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变本加厉道:“你放开我,还不快滚!”说罢启荣公主抬腿,正踢中这名婢子心窝,婢女吃痛,脸色都因为疼痛而变得煞白,尽管如此,这名婢女却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死死的抱着启荣公主。
太后头皮发麻,有些看不下去,厉声道:“启荣,你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启荣公主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母后,事到如今,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只有一死,才能得以解脱,女儿不孝,母后的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启荣,勃然不怒道:“你堂堂一国公主,现下说出这样的话来,成何体统,你若一心求死,那哀家也只能成全你,由着你去便是!”
说罢太后别过头,再不去看启荣一眼,式微正欲开口,太后却冷声道:“若是有人要为公主求情,不管是谁,哀家同样会治她的罪!”
太后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若是启荣公主识时务,便该知道就此收敛。启荣公主银牙咬碎,目光里充满了不甘与恨意,她狠心下来,将头探进绸套里,就势便要将凳子踢倒。
那被启荣踢了一脚的婢子刚想再拦,却触到启荣公主充满戾气的眼神,顿时手上松了下来,真的要为了一时意气而葬送生命吗?虽然启荣很清楚,她若是踢翻凳子,太后再生气,也不会坐视不管,可是,那踢翻凳子瞬间,脖子被勒紧时候的痛楚,怕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吧。
想到这里,启荣公主的心犹豫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太后,只见太后纹丝不动的站着,庄严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启荣公主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内心煎熬,挣扎了片刻,终究是从石凳下走了下来,奔至太后身前,跪下哽咽道:“母后,女儿知错了!”
太后却是无动于衷,甚至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冷冷道:“哦,启荣何错之有啊?”
启荣来不及擦拭腮边滑落的眼泪,低低道:“启荣不该胡乱任性,让母后担心!”
“是吗?”太后唇畔漾起一丝冷笑,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罢,哀家有些话要单独与公主交代!”
众人默默的退了下去,式微微微作揖,低头准备离去,太后的声音却适时想起:“皇后,你留下!”
式微的脚步停了下来,恭顺的站在太后身侧,其实太后让她留下,有好几层意思。一是拉拢之意,太后无疑是想通过此举告诉式微,在她的心里,她是将式微看做自己人的,所以才会独独留下了她。第二层意思,自然也有试探和警告之意,启荣公主的事他日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必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太后更有让她善后的意思。
式微明白,但从不说出来,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局势的发展,眸光澄澈如水。
刚才还是一片狼藉慌乱的大殿,忽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气氛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太后严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如同寺庙里的敲钟声一般,激荡着启荣的耳膜:“你岂止是胡乱任性,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启荣公主流下的眼泪来不及收回,她很了解自己母后的心思,她平时看似温和,很好说话,但若是真的生气了,后果便会十分可怕!
再加上,启荣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虽然她是大兴朝的长公主,但她并非太后亲生,所以,母子之情里面,总是带了一层淡淡的疏离,总也无法特别亲近的感觉。
启荣公主的脸色一样就变了,紧咬嘴唇,哀哀道:“母后!”
启荣变脸之快,看的式微也是心惊不已,太后径自坐在酸梨木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启容,冷冷道:“启荣,你可知道现在的宫中,是什么情形?”
启荣不敢抬头,只将头埋的很低,怯怯道:“回母后的话,现下是小皇子大丧之期!”
太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显然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声音如同淬了十足的寒冰,让人整个毛孔都竖了起来:“既然如此,为何你每日已然艳妆华服,不但如此,你还夜夜笙歌,一日比一日更变本加厉!”
太后冷笑道:“试问这样的你,又如何会想不开,上吊自尽呢?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启荣的脸呈现出死灰一般的颓丧,她从来不愿意掩饰自己的心情,即使她明知道小皇子大丧,可是她还是无法掩饰自己心底油然而生的愉悦,何况,面对心爱之人,她又如何能穿着丧服示人?自然是要明艳动人,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可是,启荣忘了,这个世界不是因她而存在的,她似乎,已经犯了所有的忌讳,触到了太后的底线。
启荣眼中有泪水决堤而下,不同的是,之前的泪水尚且还是因为做戏,而现在的泪水,却真的是因为心痛。
启荣声音沙哑道:“我确实做的太过分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从那次花会以后,那个人就成了我的全部,牵扯着我的喜怒哀乐,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不去恨,尽管我再三说服自己,可我就是没有办法不爱他!”
太后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动容:“所以,你想救他?”
启荣流泪的样子是式微不曾见过的,她向来嚣张跋扈,神采飞扬,在人前总是风光无限,这样尊贵人,却也过不了“清”之一字,启荣公主的这番话,很好的解释了这几日她的反常。
启荣公主点点头,坚定道:“是,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若是他真的死了,我也不过行尸走肉一具,再也没有了盼头!”
太后的眼光变得复杂起来,双手轻轻敲击着椅沿:“看你的样子,想来纳容舒玄是答应做驸马了!”
太后这句话并不是问句,而是说的十分笃定,想起昨夜纳容舒玄的表现,启荣公主心酸莫名,却又是无可奈何,只得默默点头。
太后深深的看着启荣公主,虽然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亲生,但到底是自己一手料理长大,说起来,启荣也是宫廷争斗中的牺牲品,虽然空有大兴朝第一公主的头衔,事实上,她过得并不快乐。
的确,身份,地位,权势,财富,她应有尽有,可她却缺了幸福,正因为她极力的想得到幸福,所以才会如此痴迷纳容舒玄。
太后意味深长道:“哀家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并非儿戏!”
启荣目光比刚才更加坚定,一字一句重重道:“是,荣儿想清楚了,荣儿非救纳容舒玄不可!”
太后目光中露出一丝怜悯,声音却是波澜不兴:“这是你的选择,日后是好是坏,再也怨不得他人!”
言尽如此,日后的造化只能看启荣自己了。
启荣美眸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扬声道:“此生此世,荣儿绝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太后长久的与启荣对视着,看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有心阻止,就不会发生的,在启荣这件事上,自己再做什么,也是徒劳。
太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淡淡道:“这件事,哀家自有主张,只是有一点,在皇上回宫之前,你都不能再生出是非来,否则,就算哀家想帮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你可听清楚了?”
启荣点点头:“荣儿谨遵母后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