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舒展着,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势,睡在副驾座上,像渴睡了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温软的床那样,脸上是全然的满足与放松。
眼底的黑青更是明显得一塌糊涂。
凌菲心里忍不住开始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让自己一向风度翩翩的二哥邋遢成如此模样?一路风驰电掣的,又回到了市区。
凌菲趁着红绿灯的空档,拉掉自己的头巾,摘掉黑超丢到后座,然后摇了摇凌柏凡,“二哥,到市区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回凌氏地产还是佳境天城?”
凌柏凡张开眼,里面尽是拉拉杂杂的血丝,在听到凌菲所述的上面两个地点之后,他眉目突然更加赤红,“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从未有过的激狂模样吓了凌菲一大跳,她连忙按住凌柏凡的手,“二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完全听不到凌菲的话,只喃喃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二哥?”
联想起刚才在乡下郎中那里看到的画面,凌菲关切地问道。
“没有,”凌柏凡拼命摇头,突然像个小孩子那样,带着些许期盼地冲着凌菲一笑,“不要送我回去,凌菲。”
她犹豫了。
看凌柏凡现在的样子,是不正常的。
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沈月芳?
谁知凌柏凡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吃惊。
“凌菲,你身上带钱了吗?”
“带了。”
“都给我,好不好?”
“好。”
凌菲刚要转身拿自己的包,却听见从后面传来催命的喇叭声。
原来是绿灯了。
只得先将车开过十字路口,然后缓缓停靠在前面的花圃旁边。
“二哥,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你需要多少?”
凌菲把钱包打开。
“全给我,好不好?”凌柏凡的口气有些迫不及待。
让她产生一丝错愕。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她从二哥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贪婪。
他还是自己的二哥吗?
还不等凌菲回答,凌柏凡已经先行一步,将她钱包里的百元大钞悉数抓了出来,装进自己皱得犹如梅干菜的西装裤袋子里,然后推开车门,“凌菲,谢谢你,我先走了。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今天见到过二哥。”
“二哥!”
凌菲不顾自己的车停在非停车区,急忙拔掉钥匙,关上车门追了上去。
可凌柏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路边一条小巷的拐角。
她咒骂了一声,还是气急败坏地选择追了上去。
饶是以前跟着母亲颠沛流离的时候,凌菲也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
破陋寒酸的胭脂巷,阳台上支着弯七扭八的竹竿,上面挂着男人的各色裤衩,还有女人的廉价的,露着钢圈的内衣,几乎每个门口都被一张布满油污的布帘子所遮挡着,却也掩不住那张黑洞洞的,像怪兽的嘴一样的门,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要把人对生活的所有期盼吸光一样。
零件掉得一塌糊涂的破旧自行车也弯弯扭扭地靠在被白蚁蛀满了虫洞的朽木窗框上,将地上的青苔压出一道道看不出车胎花纹的痕迹,浮着一层地沟油和烂菜叶的阴沟里,还有一些浮游生物跟低空盘旋的蚊蝇做最后的斗争。
恶臭一阵阵地从各个门洞里发出来。
饭菜的味道混着排泄物的味道一起,熏得凌菲几欲作呕。
可她还是迈着步子朝拐角处追去。
都没有刻意要避开凹凸不平地面上的一个个水洼,只是任由上面还漂浮着一层鱼鳞的水溅到自己的小腿上。
靠在门框上的货腰娘们听到脚步声,个个都惊喜抬头。
在看到凌菲是个女子的时候眼中的希望瞬间又被好奇所取代。
这个天使般的女孩,怎么会来到只属于她们的地狱?
继而,眸中染上了微微的嫉妒。
在她的衬托之下,她们更像一群腐烂发臭的僵尸。
“二哥!”
凌菲又叫了一声。
终于到达了拐角处。
眼看就要拐过去。
却听到了凌柏凡的声音,“求求你,求求你,多给我一点。”
凌菲呆住。
这样的卑微,属于他的二哥?
立刻就有一个刻意压低的嗓音回答了凌菲的疑问,“凌柏凡,你这些钱,给你这些,已经客气了,赶紧滚吧。下次记得多带点。”
然后就再无声音。
凌菲连忙转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似乎发出了凝固的咯噔声。
凌柏凡半跪在地上,手在微微发抖,却尽力地用全身地力气在稳住手中那张薄薄的,银晃晃的锡箔纸,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抖抖索索地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
蓝色的火焰很快邪魅地跳动了起来,将锡箔纸上的白白粉末化为青烟,悉数融进他的鼻腔当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然后他丢掉锡箔纸,用一只修长的手指按住自己的鼻孔,发出满足的一声呜咽,脸上尽是那种登入极乐的愉悦神情,衬得他眼底的乌青,越发的吓人。
“二哥!”
凌菲在全身的力气消失之前,艰难地往前挪了两步,唤出了一声。
再不懂的人,也知道凌柏凡在干什么。
凌柏凡一顿,全身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凌菲。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跑。
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他飞快的站了起来,朝巷子的另一头狂奔而去。
“二哥......”
凌菲的声音被傍晚的风吹得更加破碎,却还是传入了凌柏凡耳中。
但他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仿佛只要不回头,他依旧是凌菲眼中口中心中那个优秀的,温文尔雅的,无人能及的二哥。
哪怕是个美梦,他也愿意在凌菲面前,把这个梦做完。
可面前的灰砖墙壁,就是老天安排的一刀,直接切断了他最后的美梦,以及最后的尊严。
上面斑驳脱落都水泥,都在笑他的愚蠢。
这是一个死胡同。
走不出去。
他只能颓然地看着凌菲迈着凌乱的步子,一步步地走向自己。
“二哥.....”
凌菲从因为奔跑而充血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
她多希望眼前的人不要回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