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出来!你凭什么要伤害我妈?我跟你拼了!”
辛欢不顾一切朝门口那个暗影奔过去,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去打——这一挣,便醒了。
才知道又是一梦。
眼前不是正屋,而是东暖阁的卧室。看样子是她之前睡着了,大人们便没惊动她,只将她就近挪到主人家的卧室来。
老屋子,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而里里外外都是新气儿。触目满眼的红,房间里但凡能换的,都已经全换成了新的罘。
那样琳琅满目,那样满眼都是满满的对于未来的期冀。辛欢便只能叹了口气。她看懂了母亲的心。
耳边传来冷笑:“你醒了?还是刚才根本就没睡,不过是装睡,也好借机打我一顿出气呢。”
辛欢听见那声音便一凛,抬眼去看,竟然是白书怡坐在枕边欹!
辛欢惊得连忙起身,嘶声问:“怎么是你在这儿?我妈呢?”
时间倒回十分钟。
看辛欢睡着了,最先发现的自然还是小龟与和郁两人。白家陆续又来了些客人,拜年的问安的都有,还有提前来给婚礼送礼的,林宁便不能不亲自迎接着,没办法亲自过来照顾辛欢。
小龟起身抱起辛欢,白振轩便嘱咐说别出这个门了,省得将辛欢给凉着,就送到东暖阁的卧房里去吧。
和郁便一笑走上前来拦住小龟,伸手从小龟手里要接住辛欢,说:“那卧房好歹是我外公的私人房间,小龟你实在不方便去,还是将她交给我吧。”
小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将辛欢交给和郁。和郁得逞,含了隐秘的得色向东边走,却一出门就撞见白书怡。
白书怡从西厢房上香回来看见儿子抱着辛欢,唇角勾起笑容……她立时便懂了。她走上去截住儿子,说:“那卧房你现在也不方便进。那是当新房用的,婚礼之前都有讲儿,不能让男的进——除非你还是不足一岁的小婴儿,帮着去坐坐喜还行。”
和郁也被说得一脸通红。
白书怡便说:“还是交给我吧。你外公的卧房,这个时候只有我方便去得。你们所有人,都得止步。”
白书怡却没想到辛欢非但没有老实睡觉,反倒趁着她在身边儿的时候,发了疯一样抓着她又掐又打!
白书怡真不肯相信,辛欢这是在做梦!
辛欢听完就笑了:“……你陪我进这房间来,是有话要跟我单独说吧?今天白家这么多人,你怕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跟我单独说话,才寻了这么个由头。”
白书怡一哼:“倒是不错。有些话,我想我们两个是时候该说明白了。今天我老公也来了,我不想当着我老公的面儿闹开,所以我今天会跟你平心静气地说话,我希望你也顾及着点你妈的脸面。毕竟,大过年的,她又要成白家的主母了,她正怕出错,心里百般惶恐着呢。”
辛欢便咬住唇:“行,我答应你。”
白书怡叹了口气:“实则,我都不想跟你说这番话。可是我思来想去,也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辛欢,我会答应你妈妈嫁入白家。”
辛欢的心一抖,便笑:“你有这么好心?一定有条件的,说吧。”
白书怡能说什么条件,辛欢心里岂能不知?只是这样平静地,听她说出来好了。
白书怡凝着喜欢的眼睛:“……不准你妈再生孩子。尤其是男孩儿!”
辛欢一愣。方才梦境里的感觉又来了,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她想起梦境里母亲下/腹的血,想着母亲嘶声的求救“救救你的,弟弟……”
辛欢揪紧被单,勉力一笑:“我以为你会跟我聊和郁。你想要跟我的交换,不应该是让我离和郁远一点么?”
白书怡哼了一声:“那是我激将要说的。你先答应了我这一条,咱们再说别的。”
辛欢便压不住激动,朝白书怡哑声喊:“……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知道我妈怀了男胎,所以你想杀了我妈!”
怎么可能不是白书怡?母亲分明就躺在她母亲骆文蓉的牌位之下——仿若一个因果循环,特地设定成报应的模样。
白书怡伸臂隔着辛欢,厉声喝问:“你在说什么?你得癔症了么!你妈好好地在正屋呢——你说什么我害她……还有,什么怀了男胎?”
声冷如钉,辛欢被迫清醒过来。按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为免白书怡怀疑,只好道歉:“对不起……刚刚做梦了。”
“还有,你真不用担心我妈怀孕。辛子阳早想让我妈再生个男孩儿,看过许多医生,吃了许多药,总不见动静。医生只说我妈身子寒,年纪又到了,所以不能再受孕了……否则,后来也不至于让王亚芝得逞。”
“真的?”白书怡一笑。对此她并非没小心打听过,将从前林宁去看过的医生都找遍了,也听到了医生这样的回答。现在又听辛欢这样说,心到整个放下了。
辛欢不想再让白书怡说母亲的事,便说:“继续说下一个吧。你一直拖着不说,我反倒等不及了。”
长痛不如短痛,不过自断手腕罢了。
白书怡便笑了:“……你都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你就直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在父亲和儿子之间,我只能放弃一个:辛欢你不能太贪心,你也得放弃一个,这才公平。你说是不是?”
白书怡这一回一改从前的疾声厉色,反倒也显露出她的无奈和怔忡:“更何况,我放弃的远比你还多:除了父亲,我还放弃了辛迪加啊。你妈夺走了我爸,你爸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辛迪加……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拥有,已经被你们抢走了两样,你们不能再染指我儿子。”
白书怡疲惫地抬眼望过来:“更何况,你也要为和郁想想。他今天都正式磕头管你妈叫外婆了,难道你真的要让世人看着他跟你越走越近,然后指摘他、笑话他么?”
“辛欢你不能活得这么自私。人心都是肉长,你得知道进退,否则老天都不会饶了你的。”
辛欢深深垂下头去,胃开始痛。
白书怡略顿了顿,继而凄凉一笑:“千万不要跟我说,你们俩是真爱。不管是不是真爱,你们俩也毕竟生活在这世俗人间。这个人间不是光有真爱就够的,还有那么多足以杀死人的世俗眼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你该懂。你没有资格以爱为名,让我的儿子活在众口之下。他将来还有他光明的人生,他还得继承嘉和……他得好好地活着,你说是不是?”
辛欢再将头垂低了些,却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和太太,没想到,我们俩原来也有思想重合的机会。”
“你真的肯?”白书怡问。
“当然。”辛欢便笑了,抬了抬脖子上被和郁挂上的佛珠:“白家和我妈都信佛,我虽然不懂,不过既然肯挂上这串珠子,却也是接受的了。于是我用这个算是跟神佛立个誓,你说行不行?”
白书怡也微微动容,便起身:“你如果真有此心,那你跟我来。”
两人绕过众人,去了西厢房。
辛欢因那噩梦,略有迟疑,不过还是一抬腿就跟着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果如梦里的摆设,幽幽的光,伴着淡淡的香烟,让人心宁静却又揪紧。
白书怡便一指香案:“喏,这里有现成的佛像。你若真的诚心,那你就在这儿立誓吧!”
辛欢仿佛又被梦境魇住,愣怔瞪着屋子里的陈设。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她百分百确定她从小是真的一次都没来过这屋子,怎么会梦里这样一致?如此说来,难道那梦,不是完全虚幻的梦?
可若不是梦,那该又是什么?
白书怡看辛欢迟疑,便冷冷一哂:“你反悔了?”
辛欢摇头:“当然没有。”便过来郑重双手合十捧住佛珠,向神像施礼:“……我保证,我会离开他远远的。”
白书怡眼瞳微转:“若有违反呢?”
辛欢便笑了,说:“若有违反,让我不得好死!”她转过去面对白书怡:“这样够了么?”
晚上林宁陪着白振轩一起送客,辛欢握着母亲的手,感觉母亲的手指冷得像是冰棍儿。原来她当着众人一致温柔优雅的表现,内里却一直都在打着轻颤的。辛欢心疼得不行,面上却也只能安慰地笑:“妈您别担心,白书怡不会闹了。”
林宁还是不放心,借着红灯望白书怡那张明艳得意的笑脸,低声说:“她今日没闹,怕是碍着大年下的;更何况还有和仲在。她是非常在意和仲的……可是她今日不闹,未必来日就不会闹。”
“她这些日子天天一车一车送来礼物,我懂的,那就都是警告……我想她是要集中在婚礼当日一起闹。”
辛欢心疼,伸手抱住母亲,柔声说:“妈你别怕。您忘了么,我说过的,我一定会牵着您的手,带着您一起朝前走。只要有我在,我保证您这个婚礼会顺顺利利的。谁都不会来闹,您放心。”
“真的?”林宁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