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做事可从来不会失了分寸,之前早就和一些好友通过气了,林家的人脉几代积累下来可不少,大家也都是心思透亮之人。如今正闹着旱灾,打着这样的名义还欠款很是不打眼,不会惹人忌讳,又得皇帝的心思,还能给自己得一个美名,如此一本万利的事情自然有人做。
史鼐,史鼎二人如今是四王八公里除了王子腾外格外出挑的人物,不过兄弟二人不像王子腾目中无人,又喜欢行事张扬。史鼐在朝中人缘一向不错,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史家可也欠着国库银子。史鼐又细细打探了一下还钱的人家,这段时间的朝堂风云他自然知晓,忙回去和史鼎仔细商量,兄弟二人合计了一番,不管如何国库的钱不可能一直拖延下去,如今是太上皇不计较,但是日后可说不定了,虽说少了钱,可是府里根基还在,节省一番也就够了,况且这样也是兴家之相。
林如海得了史家还上的钱财,不由暗自称赞一番,这兄弟二人果然是明白人。随即他就想到了那个史湘云,说起来她和自己女儿处境相仿,都是无父无母,可是史家兄弟可没亏待她,不然如何能如此脾气,那番戏子口角他倒在梦中知晓得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欺负黛玉毫无依靠,她到底有史家撑腰。只是这个小姑娘看似天真,实则心机颇深,难怪史家外放之时并不带着史湘云,细想来史湘云的一番言行史家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若是黛玉能有史家这样的亲戚,就算过得不如父母在堂自在,可终究会一世平安。林如海如今喝汤药的次数越发多了,便越发觉得时不我与,总想快点筹划好一切。
史家一门双侯,又在四王八公之列,如此动静自然无人不知。林如海早就做好铺陈,谁都知道若非贾府行事嚣张,户部如今又要赈灾,又要养兵打仗,恨不得手里的银子一个掰成两个花,这才对起了旧帐,若是有人家如今手头宽泛了,到底念着皇恩还上亏空得好。如今,林如海更是上折称赞这些人家的行事,言辞间也不忘替那些四王八公稍作遮掩,全了君臣脸面,彼此都舒服。皇帝自然表彰了这些人家,不忘赐字赏了如意,东西虽少,可是体面难得。自然有些人家动心了,且又不愿被人说自己如今用度紧张,再者这事出来还得怪荣国府,没有多久就还上了亏空。
再说四王八公,南安王府,西宁王府都是手握兵权的,若是户部吃紧,比起赈灾来必定先削减兵部开支,皇帝自然会让他们交出兵权又或者减少兵马人数,两相比较下自然愿意还了亏空。北静王府和东平王府都是早先年以前还了所有的钱,理国公等也有高堂尚在逼着子孙还了债,也有不理会的,譬如王家。王子腾嗤笑了一番,如今四王八公不争气的居多,不然王家也不会后来居上,不想如今连胆子都没有了,太上皇可还在呢。
林如海自然不着急,可是御史们可就看不过去。想不到还有人只知自家事,却一心尽忠,贾家和王家可就首当其冲了,那个语气刻薄,嘴皮子功夫可是好得紧。贾琏还好,只是五品同知,不到日子没这资格上金銮殿。御史们也不愿意白白地浪费唾沫星子,故而王子腾就有些处境堪忧,别说他本来就是武将,况且一张嘴也说不过一溜御史啊。不过,王子腾也是个精明,直接就哭诉如今手头不宽泛,不料没有多久就被御史弹劾放利钱,包揽诉讼,更有些刁钻的还给王家算了一笔帐。这回太上皇的脸可是彻底地黑了,不过如今朝堂上还有史家和林家等素日的心腹在,太上皇虽可惜王子腾才干,可是断然咽不下这被打脸的气。只是这种事情太上皇为了名声自然不会出面,皇帝也乐意满足太上皇的心思,顺便给自己立威,王家就被抄家了,王子腾判了流放,女眷等全部被官卖,至于做下这些事情的如王子腾夫人都被刻字终生劳役,王仁则是得坐上三年的牢。
贾琏早就听到了风声,只是如今府里乌烟瘴气的,他又没有说话的分量,再者贾母背后有着史家撑腰,王夫人背后则有王家,他也不好撕破脸皮。如今王家倒霉,贾琏虽有种物伤其类之感,但是更多的则是一种扬眉吐气,只觉得浑身舒泰。贾赦自打那旨意下来,可是起劲,要是封了主院的话,那么可就是将军府了,他还不能当家作主嘛。
贾母虽然答应了让二房搬出主院,可却要把阖府的家财一分为二,好划归给了二房,若是贾赦不允就去告贾赦。只是贾母到底因为贾宝玉被打这事而气怒攻心,心疼死了自己的心肝肉,还顾不上做主,打上林家,就被这么一道圣旨给惊了,又亲眼瞧着自己的孙子和二儿子被打,尤其是宝玉的脸颊肿得有指高,竟是瞧不出往日的清俊模样,只觉得眼前一黑。却知道再也无回旋的余地,交代完了这番话就向后一仰,随即就这么病倒了。好不容易醒来,又偷偷地吩咐了一番王夫人,想必这个儿媳妇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贾母叫来了贾赦,淌眼抹泪地,只让贾赦等些日子,到底让贾政和贾宝玉身体好些了再搬。
贾赦见贾母软了下来,很是得意,倒也愿意充个大度,横竖府里便是他当家作主了,至于家财一分为二,贾赦忍不住翘了翘,怎么可能?这段日子倒是把公中账本理理清楚,他定会把不好的那些都丢给贾政,怎么说加起来也会有一半的数目,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王夫人本就是个精明人,打开始就明白了贾母的意思,知道如今再要呆在主院已经是不可能了,便顺着说贾政和宝玉都病着,到底念着往日的情分好歹等爷两个身体好些再挪出去,一边吩咐丫鬟们先收拾起来就是了,好搬出去。只是这日子可说不准,邢夫人到底眼皮子浅,没察觉到王夫人真正打算,只满心恨不得让二房立刻搬出去,拿了管家权,如何愿意等上这些日子,每每生事,到底不如王夫人腰杆子硬,就算夫君被打,儿子被罚,可有个争气的娘家,此外自己的媳妇可向着亲姑妈和王家了,没等她对上王夫人,王熙凤可就堵得她没话可说。再者王家到底让贾赦也投鼠忌器,不免就气短了几分。至于贾政或许是患难夫妻,与王夫人之间倒比得上新婚之时的情意了。王夫人倒不免得意了一番,她当初早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如今只是拖延着日子,她好把那些转移的家财都给彻底抹了痕迹,再者这么个时候再不捞上一笔,以后想来也是不能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来贾母也是这个意思,到时候留给大房一个空壳子,让他们哭去。
贾琏忙回去把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贾赦,尤其是国库还钱之事以及王家的下场。贾赦一听,顿时害怕牵连到自己,关系到自身的话,他自然就顾不得什么体面名声了,在这种事上分外下得了狠心,连心思都通透了几分,如今他可没什么好忌讳的了,这荣国府本就该是他的,如今贾母病得连话都哆哆嗦嗦说不清了,索性叫来族老和珍哥来,大家一起评评公道,只是这亏空要还的钱还得落在二房头上,没这个道理二房掌家那么多年,且不按老国公的意思每年还上一笔,还要他们大房来倒贴。想到这里,贾赦突然间悟了,忍不住咬碎了一口牙,原来贾母竟是哄她,那王氏如今还掌着荣国府,只怕是转移家财吧,不禁就黑了脸,竟是把他当猴耍,是可忍孰不可忍,别怪他不留脸面了。
贾赦忙嘱咐了贾琏几句,贾琏急忙去找贾珍。贾琏和贾珍平时时常往来,喝酒看戏取乐,感情倒是不错,自然乐意为兄弟撑腰,且如今贤德妃已经是个才人,只比宫女略体面。他们东府花出去这么些银两和地,连个脆响都没听到,就白白地没了。贾珍虽不言语,但是心里如何气平,见贾琏前来找自己,不禁出了个促狭的主意,让贾赦只管往上递折子,横竖领个无能,且不能治家的罪名,要比违抗圣旨不遵的好,毕竟主院到现在还没封呢。贾琏听了连连点头,忙答应了分完家之后就把东府的那些地给送回去。可随即想到了王夫人这么些年定然只进不出,若是能叫王夫人吐出那些银子再好不过了。这件事情到底还得贾珍帮忙,贾琏又讲了王家抄家的情况,屋子里搬出一箱箱的银钱来,王氏掌了权府里的日子如何?贾珍倒是不缺钱,可是谁会嫌弃钱多,再者宁国府也还欠着国库一笔,瞧如今这情势还得还上才是,若是能捞点,也能少花自己的银钱。兄弟俩人又计较了一番,彼此通了声气,只明天就把这事给办了。
贾珍虽与贾琏同辈,可却是族长,又请了族老来,就是贾母想要那大也是不可能了。贾赦见了族老们,立刻哭了起来。贾赦一个大老爷们的哭得那个叫做个凄惨,嘴里还不忘倒苦水,字字句句都说着自己心酸,还不忘拿圣旨加一番分量。贾琏还不忘说上两句外头的形势,他们大房可没有私心啊,都是为了贾家着想啊,一番心意天地可鉴啊。贾珍又在言语间偏袒着大房。很快,族里就命两房分家,按照规定也该是大房拿六,二房拿四。贾珍忙命人就在这里核对荣国府的公帐,这么一对,大家的脸都黑了,公帐上不少东西可都没了,审了管家的,才从王氏房中搜了出来,连带着还搜出了往日的放利钱的字据来。
这回贾珍,贾赦以及贾琏的脸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