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十里红妆的迎亲,没有绕城三周的热闹,没有布衣百姓钦羡的注目,甚至连那喇叭唢呐都只是迎亲队伍中的摆设。
就这样上了花轿,就这样嫁给了轩辕禛。
在喧嚣繁华的乞巧节中,陆雨笙乘坐的红丝软轿,在轩辕祺领头带路下,在一干铁甲护卫保驾护航下,一颠一簸,一摇一晃地驶向了四皇子府。
周旁有围观的百姓,被那严肃的气氛惊着了,竟不敢相信,这是名震天下的陆大小姐的婚礼。
如斯安静,如斯匆忙,如斯……窘迫。
众人神色好奇,眸色惊奇,一阵阵暗自吸气中,流转在众人心间的,竟是对陆雨笙此番狼狈的惋惜和暗叹。
这样一个豆蔻少女,就这样嫁给将死的四皇子,可惜了。
这样一个锦衣小姐,就这样狼狈出嫁,可惜了。
这样一个……
诸多可惜,诸多暗叹,竟令原本喧嚣的大街,安静了下来。
或是忧着脸,或是皱着眉,或是幸灾乐祸,街道上布衣百姓的重重情绪,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那随着颠簸动荡的红呢花轿不停移动的奇异眸光。
人头攒动,却是无声无息,气氛全无跪拜轩辕珏时的激越昂扬可言。
一波波惋惜,一波波暗叹,透过那绣工精致的红色帷赏,传入陆雨笙的耳中,只觉得针尖般刺耳。
一双素手绞住手中红色锦帕,白嫩的素手上隐有青筋狰狞突兀,而她手中那绞揉的一团锦帕,无限纠结,褶皱万生,似乎能被拧出朵万寿菊出来。
连迎娶都是七皇子代迎的!
绝望过后,被老将军无情警告过后,在得知这个消息时,陆雨笙不哭反笑。
一张浓妆淡抹的俏脸,笑容比嚎哭更为悲伤。
她一直渴盼的风光大嫁,如今不仅渴盼成空,更注定将是她众生的奇耻大辱!
一滴晶莹的热泪滴落手背,溅起水花点点,陆雨笙垂眸看着自己被浸湿的手背,艳红如血的红唇默默启语,将几人之名刻入心中,永生不忘!
轩辕禛……轩辕祺……将军……楚华容……
所有对不起她的人,所有让她如斯难堪的人,她一个都不放过!
绝!对!
恶狠狠地吸气,陆雨笙仰首闭目,火红盖头下,一张俏脸青白狰狞。
“新娘子入府——”
随着一声尖锐高唱,动荡的花轿在四皇子府大门前停驻。
尔后陆雨笙便感觉花轿被谁踢了一脚,随后,是喜娘说新娘子可以出来了的谄笑声。
出轿,跨火盆,行夫妻跪拜之礼。
没有大吹唢呐庆贺,没有宾客欢呼祝福,甚至连前来主持的轩辕帝与陆皇后两人,从头至尾,都只是坐在高堂上一语不发。
在知晓高堂之上,有陆皇后之时,陆雨笙有瞬间揭开红盖头倾诉的冲动,只她手未扬起,便听到她熟悉的一声冷咳。
属于她的爷爷的,暗暗警告!
隐忍着熄了心中的愤恨,陆雨笙紧咬着红唇,麻木地配合一切行婚程序。
礼成。
安静地被送入洞房,依旧有两排铁甲护卫保驾护航,一番肃杀的模样,仿佛她去的,不是喜气盈门的洞房,而是将至人与万劫不复的地狱。
离开大厅尚不远,陆雨笙心中绝望成灰之余,尤能听见大堂之上,轩辕帝若洪钟的铿锵之声,以及轩辕祺恭敬的领命声。
“朕尚有事,先行回宫。众爱卿且随意。七皇子,你便代你的四皇兄,好好招呼这十方宾客。”
“儿臣,遵旨。”
“皇后——”
大堂之上,一身明黄的轩辕帝看了陆皇后一眼,陆皇后会意,紧跟轩辕帝身后起身,一步步,在众人的顶礼膜拜声中,离开四皇子府,一路沉默着返回宫廷。
继而又是轩辕祺低哑的问候,“方才,多谢皇叔派人协助,免去侄儿安排不周之忧,侄儿在此,谢过皇叔……”
“本是举手之劳,不必……”
不必什么,陆雨笙欲竖耳凝听,冷不防那扶着她的喜娘陡然出声提醒道:“哎呦喂,皇子妃,要小心门槛呐……”
听觉被岔开了去,陆雨笙回神,若有似无地应声。
一步步,远离高堂,直至那高堂里发生的一切,再无从听闻。
轩辕禛的寝院。
满目红绸,却毫无喜气之感;那来来往往侍奉的奴仆,面上更是一团哀伤,行走间,如行尸走肉般,全无人气。
一生风光大喜,竟是如此狼狈萧索。
陆雨笙热泪流尽。
朱红雕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那轻轻的咯噔声,让陆雨笙心中一跳,似被惊吓的小鼠。
没有伸手自行揭开锦帕,亦没有出声问候床上之人,陆雨笙受惊之余,仅是孤单落座在那床沿边上,坐听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陆雨笙面容掩盖在艳红的盖头下,不明情绪。
桌上红光跳动。
床上轩辕禛气若游丝。
喜房安静,死寂,绝望。犹如那大堂的气氛,凝滞,安静。
“七皇子,这夜幕渐深,下官莫敢叨扰,且先行离去……”
“望七皇子代为转告一声,下官祝四皇子喜得佳妻,愿四皇子早日安康……时已渐深,下官不便多留,且先行告辞……”
“下官来辞……”
……
一番安安静静地迎来送往,忽然人气高涨的四皇子大厅,忽如潮水退去,重新恢复死寂。
最后,轩辕珏拍拍轩辕祺的肩膀,无声宽慰一番后,方才离去。
轩辕祺目送。
夜色低垂。
本该尤为隆重的皇子大婚,便在这一番凄凄惨惨的景象里落幕,热闹欢喜之意,比之平民百姓还不如,反倒全是一副喜事丧办的模样。
出了四皇子府邸,轩辕珏面色沉静,狭长幽邃的凤眸染上迷离之光,若晨曦薄雾,令人看不通透。
一旁的王府车马早已等候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