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幺,你这个事,舅是知道的。舅也不是有意想要瞒你,俺第一回见到你姑爷的时候,就觉得他瞧着面熟。有心想问问吧,一来抹不开面儿,又不敢确定,二来怕你知道了,会伤心就没好张口。你今儿问了,舅就告诉你。六年前在依兰,我见到过他跟你在一块儿。还有你那个孩儿的事,俺也是知道的。你出了车祸,后来撞坏了脑子……”
说着说着,舅舅又拿袖子抹眼泪儿了。
眼看舅舅把她想不起来,自动脑补成了车祸事故,占色也没有去解释,只沉默了一下又问。
“那除了他,你还见过我跟别的人在一块儿吗?”
舅舅拿下抹泪的袖子,呆呵呵地看着她。
“别的?啥人儿?”
知道舅舅是个老实又心慈的,占色见多的事儿也问不出来,也就止住了话题,拉着他聊了一会儿别的家长里短。直到临离开之前,她才笑着将包里特地带过来的一张银行卡取出来递到了舅妈的手上。
“舅妈,你看我这阵子怀着肚子,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们,这儿有点钱你拿着,你们多在京都逛逛,想买点儿什么,吃点儿什么,千万不要省着。”
舅妈比舅舅精明一点,可也是一个老实的妇人。她惊了一下,就像那钱烫手似的,赶紧把手缩到背后去,小心翼翼地瞄了舅舅一眼,直摇头。
“不不不,外甥女,上回你和俺们外甥女婿来依兰的时候给的钱,俺们还没花完呢。俺家里最新新建了猪舍,你舅还养了百十来头羊,日子过得贼红火,俺们不能再要你们东西了……”
见到老婆这么说,舅舅微笑着,像是对她挺满意。
“行了,大闺女,别跟舅在这儿客气,赶紧收起来。”
没有想到又是这样的结果,占色一时拿这老两口也没有办法,诚心想尽孝而无力发挥。其实她心里知道,虽然说依兰的物价不比京都贵,可就舅舅家里就靠他们农副业赚的那点儿钱,哪里能够得到好的物质生活。而且,就上次去依兰,也是因为他们的推辞,其实根本没有给多少钱。
心里唏嘘着,她一阵感叹。
“舅舅,你啊,啥时候才不要这么固执?”
舅舅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小幺啊,舅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可你爹在的那会儿就教过俺,人活着不能只惦记着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俺跟你舅妈两个有手有脚,还不到靠着小辈来养活的地步,还是过使着血汗钱心里踏实。”
一向老实的人,说起道理来,也是一道一道的。
可占色听到他提到占子书,心里酸楚更甚。
“小幺你读了那么多书,比舅舅懂的道理多。舅舅啊也没别的想法,就指望你跟你妹妹两个都能有出息,找的姑爷都会心痛人,那就行了。”
俞亦贵以前一直当占色是俞亦珍的亲闺女,这次占子书出事通知了他,赶过来奔丧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可虽然心里明白了,下意识里,他还是觉得占色是她的亲外甥女,说起话来,与鲁芒也没有什么差别,听得句句窝心。不住点头,占色心里发酸,拿他却没有办法。
“舅舅,您就放心吧!我一会儿好好的。”
又看了她一会儿,俞亦贵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回家去吧,嫁了人的闺女不比在家,凡事为婆家想着……”
苦笑着,在老舅的叮嘱里,占色不得不又把银行卡给收了回来。*
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占色现在最头痛的正是唐瑜。
离父母下葬那天,又已经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她就呆在锦山墅,哪儿也没有去,也没有再见过唐瑜。
也许是冬天来了,天儿太冷,她不想出屋子。哪怕明知她像往常一样住在红玺台,她始终就迈不开脚步去找她。
直到第四天,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情,躲是没有用的,早晚都得去解决。
她特别地畏寒,出门的时候套上一件羽绒服,围上大围巾,带着这些天来一直容光焕发的孙青,一路驱车去了红玺台。
“占色……”孙青笑看着她。
“怎么了?幸福姐,干嘛用这种眼神儿看我?”
自打孙青跟了祁公子,小日子过得可美,见天儿脸上笑容不断,早已不复当初祁公子嘴里那一张“活死人脸”的样子了,不论早晚,那可都是眉梢含情,眸底含笑,春情春意春盎然,看得人直乐呵。为此,锦山墅里的那一众闲人,在祝福之余,就打趣地送了丫一个外号——“幸福姐”。
“讨厌!你怎么也跟着喊?”孙青嗔怪着,清咳了一声儿掩饰,可那份幸福的情绪还是怎么都藏不住,“我是想说啊,占色,现在不到12月,你就已经穿得这么厚了,真到了冬天,你可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我怕冷!”
“哎,我看你啊,和着你家肚子里的小熊一起,整一头大熊,还真是越来越圆滚了。”孙青瞄了一眼她拢起的肚子,不住地笑叹。
勾了勾嘴角,占色目光平视着前方的道路。
“怎么,幸福姐,羡慕我啊?”
这话她是开玩笑说出来的,说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可说完了才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再一看孙青没有反应,她下意识就偏过头去,不好意思地盯住她。
“怎么了?生气了?”
孙青轻笑着摇头,诡异地红了一下脸。
“占色,有个事儿吧,我特想听听你的意见。”
“啥事儿,说呗?”
看得出来,孙青有点儿迟疑,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我跟无情两个人吧,他,他就不乐意用套儿,我本来想要采取措施,又害怕吃药对身体有影响,你看我都这岁数了。我在想,想,要是怀上了该咋办?”
她这么一说,占色回过味儿来了。
说到底,她跟无情两个虽然相好了,也是只是他俩自己同意了,无情的家里现在还死硬着呢。而且,从无情那一天把孙青带出锦山墅开始,听说他就再没有回过祁家,而祁妈虽然打了几个电话给他,祁爸却是对他不闻不问,更是没有半点要松口的迹象,像是完全不操心他了。
换到古时候,这俩说白了,其实就是私奔。
可不管到了哪个社会,每一段婚姻,如果没有得到父母的祝福,有天大的幸福也会存在缺憾。孙青家的老妈虽然也喜欢准女婿,可是对于一直没有见到亲家公和亲家母,也慢慢产生了一丝疑惑。
毕竟做父母的人,谁都不希望女儿莫名其妙跟了人,再怎么都得把婆家的事情给弄清楚了再说。所以,无情当初乱扯的那个父母是“国营企业工人”的事情,眼看也快要瞒不住了。
“你怎么考虑的?”占色蹙了下眉,先问她的意思。
孙青想了想,态度虽然犹豫,可语气却是说不出来的坚定,“我这两天就在考虑,如果真有了,我会把他生下来。就算最后没有办法跟他结婚,可我……我也想一个人带着孩子。”
眯了眯眸子,占色对孙青叹为观止了。
都说人一旦有了变化,变起来就会很快,这厮不也一样?
就在前不久,她印象里的孙青还是一个满打满算,不肯轻易吃亏,会把未来的每一步都走得稳妥而踏实的女人。可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全有了小言标准女主角的潜质了——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女人总是了解女人的。
占色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安抚了一下里面的小家伙儿,笑着安慰她,“你就不要想太多,我看无情不是没谱儿的人。他既然敢不采取措施,自然会有他的想法。为了你,他连父母都抛弃了,你也得为了她多坚持一下,不到最后时刻,千万不要轻易说放弃。”
“我知道。”
孙青轻叹了一声儿,突然又扬着唇笑了起来。
“占色,我觉得吧,我活了这么些年,现在才觉得日子特别美。”
“美吧?”占色凑近一切,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地取笑她,“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幸福姐,到底是觉得日子比较美呢,还是其他什么比较美?”
“你讨厌!”孙青啐了她一口,咯咯直笑。
在祁大少的熏陶下,她怎么会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不过,被她这么一问,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思维自然而然就被牵引到了那一个个靡丽而多情的夜晚,想到她与无情两个人共同领略到的珍馐盛宴,她的耳根子有点发烫。
要说占老师吧,别的不在行,察言观色刚好内行。
一瞅,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幸福姐,想什么呢?想你家情哥哥了?”
“去!”孙青不好意思。
“哦不,应该是情弟弟才对嘛。”
清咳了一下,害怕她越说越不像话,孙青脸上全是窘色,“占色,你怎么回事儿啊你?我以为只有艾伦和追命才喜欢没事儿追问这些,没想到你也被同化了,亏了我一直把你当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