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
轻轻拍着占色的后背,权少皇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出来任何异样。要说此时谁最能感受到她的心思,非他莫属。世界上最心痛孩子的人,莫过于父母。因此,他们两个人儿,对十三的痛惜之心都一样。
时光,仿若静寂了下来。
窗户处的纱质帘子在轻轻地摇曳,客厅里璀璨夺目的灯光在面前的名贵茶几面儿上,反射出了一种让人心生压抑的光芒。
不疾不徐地安抚着怀里的女人,权四爷脸色淡得好像没有受到影响。
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一座完全压抑在平静状态下的火山,一旦爆发了,将会多么可怕的燃烧。
“小幺……”在一边儿抽泣了好半天的俞亦珍,六神无主地轻唤了一声儿,打破了客厅里反常的寂静,“这事儿都是妈不好……鲁有德他,他,再混蛋……可他是鲁芒的亲爹!”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出这一个请求的理由了。
正俯在权少皇胸前为了十三而黯然神伤的占色,闻言蹙了蹙眉头,慢慢地侧过脸去,目光落在俞亦珍满头的白发上面,声音浅而坚定。
“妈!这事儿你不要管,跟你没有关系。”
“小幺……我……”俞亦珍声音愈合弱了,面色煞白。
冷眸微闪,权少皇见占色的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扶她坐好就寒着脸直起了身来,拉了下她手腕上那一串莹润的玉十八子,柔声说。
“数数它,可以平心戒燥!”
“嗯!”
占色点头,没有反对。
虽然,她觉得现在更需要平心戒燥的是他。
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权少皇目光扫过来,看了一下占子书和俞亦珍,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爸,妈,我出去一下,让小幺带着你们先休息。”
占子书点了点头,没有就此刻发表任何意见。俞亦珍却像是感应到了强烈的不安,嘴里哀哀地轻唤了一声儿,身体颤抖着,老泪纵横。
“姑爷……你能不能……小幺……鲁有德他……”
很明显,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脸上除了焦灼不安,吓得嘴皮儿都白了!
权少皇敛住眉头,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淡淡看她一眼,就大步出了客厅。占色目光随着他挺拔笔直的背影挪动着,直到他身影消失,她才回过头来,抿紧嘴巴,握住了俞亦珍冰凉的双手,出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疼痛的沙哑。
“妈,善良是好事儿,可一旦善良成了被人欺压的原因,那就是愚昧了。这些年,你还没有被他给欺负够吗?我爸留下来的钱,还有你说的那个京都大善人留给咱们母女的钱,哪一样儿不是被他给赌光了?你拿他当鲁芒的爹,他有想过你吗?”
一听这话,俞亦珍的泪水掉得更厉害了。
“小幺……呜……妈老了……”
俞亦珍是一个十分传统的女人,一辈子都“受”过来了,更何况现在她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太好,长辈在鲁有德淫威下生活,中心意思就围绕了他一个人,心思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在她的心里,鲁有德再可恶再坏,他都是鲁芒的亲爹。他要真出了什么事儿,等自己身体有个闪失的时候,20岁的鲁芒该怎么办?
可她人嘴笨,一激动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服占色。
她只能哭。一直哭。
占色的眼圈儿赤红,可她很冷静——是很冷的静,静得面目冷若冰棱。
对于鲁有德这个人,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不是事关小十三,她想,为了俞亦珍和鲁芒,仅仅就他加诸在自个儿身上那些个伤害,已经过去了,她也就作罢了。可现在,她是一个母亲,一个会护犊子的母亲,她不可能允许一个伤害了她孩子的人逍遥法外。
“小幺……”鲁有珍声音哑了,“你去和姑爷说说,就饶他一条狗命吧?”
一双眼睛冷冷地锁定了俞亦珍的脸,占色的眸底,闪过一抹冷芒。
“妈!不是我们说饶了他就饶了他。咱们头顶上,还有法律的!”
她此刻的表情很严肃,冷得和平时在俞亦珍面前的柔和孝顺简直判若两人。让俞亦珍看了,嗫嚅着唇,竟有些害怕。无奈之下,她又调过头去看占子书,想向他求助。可占子书只是双手合十,阖着眼睛,宛如老僧入定。
他不会管这事儿了!
捂着哭泣的嘴,俞亦珍身体轻轻颤抖着,一双眼睛满是无助和迷茫。
占色环着她的肩膀,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着她,心里却在想着权少皇那边儿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从鲁有德那里能打听出什么来,更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鲁有德。
心神不宁。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晚风轻轻地吹过锦山墅。
权少皇过去的时候,鲁有德和鲁芒父女俩正在锦山墅的附楼里下五子棋。
见到他进了屋,鲁芒目光亮了亮,喊了声儿姐夫,很快又垂下头去了。鲁有德今晚心里有鬼,赶紧笑容满脸地站起来迎了上去,压下满肚子的委屈和恐惧,谄媚地笑着招呼他。
“姑爷来了?你妈她人咧?眼看这天儿也不早了,还得麻烦姑爷找人送咱们一程!”
静静地盯着他,权少皇一动不动。
一个人呵呵地笑了几下,鲁有德见他不吭气儿,终于屏紧了呼吸。
“姑爷,出啥事儿了?!”
瞥向旁边的两名警卫,权少皇冷冷说,“带到地下室去。”
“是,老大!”两名战士守了鲁有德一晚上就等着这个时候,闻言整齐地答应着,二话不说,一只手拎了枪,一只手拎住他的手臂就拖。
“老实点儿,跟我们走!”
身体落入钢筋般的人手里,鲁有德双眸一瞪,心肝俱裂。
“嘎,嘎哈呢……你,你们要咋地?”
见权少皇要拿他老爹,鲁芒也吓得站了起来,目露惊恐。
“姐夫,你这是做什么啊?”
“你爸涉嫌一宗拐卖儿童案,现在需要接受调查。”权少皇冷冷地开口,说完不再看向鲁芒,直接吩咐人把她送到她妈那边儿去。
要说鲁有德也是一个人精,“拐卖儿童”几个字儿一入耳,如遭雷轰,面色顿时一白,刚才还在可劲儿挣扎的身体,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就萎了下去。
“不,不关我的事儿……”
“走!”一个战士,拿枪坨子砸了下他的脑袋。
颤抖着双腿,见势不妙,他索性放开了嗓子,歇斯底里大吼起来。
“俞亦珍!你个不要脸的老娘们儿,偷野汉子还敢出卖老子。你不得好死……俞亦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去……鲁芒……你给老子看好了啊……你爹今天就是被你妈给害的……你都给我记好喽……”
一个大老爷们儿撒泼的样子,着实有些难看。
权少皇皱眉,冷冷吐出两个字。
“堵嘴!”
被人堵了嘴巴的鲁有德,很快就被拎到了地下室里。嘴里的堵塞物拿走了,可隔音效果太好,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似的,前阵子一直挺直的腰杆子是再也直不起来了,一把鼻泣一把泪地向权少皇求着饶。事实上,人还没怎么着他,他却表现得像被人给生生割了几块肉似的悲惨。
事情败露,他不敢想象后果,除了颤抖和装疯卖傻,不会再干别的了。
这间地下室里,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恐怖,除了一些练功使用的武器,什么额外的东西都没有。即没有传说中的刑具,也没有什么能令人心生害怕的设施,只是一屋的空荡,空空荡荡,空荡得让他觉得阴森……
权少皇就坐在空荡荡的大空间里,那张唯一的大皮椅上。
听着鲁有德呐喊、吼叫、求饶、哭泣、赌咒发誓……他却始终没有回应。直到姓鲁的说累了,只剩下了喘气儿的份儿了,他才用一种低沉得几乎可以绞杀人脑的声音淡淡说。
“鲁有德,我问你几句话。”
“是是是……你问你问……”
鲁有德哭得十分狼狈,不要说问话,让他叫人祖宗都成。
后背紧紧抵靠在大皮椅上,权四爷凉凉地盯住他脸,声冷若冰。
“谁让你干的?”
“嘎,嘎哈,啥,啥事儿?”
还他妈装傻?
权四爷目光一冷,冷刺儿似的扫向他。
他没有说话,可接收到他眸底扫射过来的凶戾与森冷,鲁有德颤抖着双腿,竟然‘啪嗒’一声儿就跪了下来,举起双手像个求饶的汉奸。
“俺,俺说,俺都说……是,是小人那个,那个时候好赌。在依兰的赌场里……输得快要当裤头了,还借了老板很多水钱……那老板不知道咋知道,俺闺女生了个儿子,就对俺说,说他有一个朋友,两口子没得生养……要领养一个……俺,想着小幺那,那情况……姑爷,俺真心是为了她好啊,真心的,热乎乎的真心啦……你想,一个小姑娘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咋养孩子啊……”
眉头狠敛,权少皇冷冷一笑,突然撑在扶手上站了起来。
一步,又一步,他慢条斯理地走向了鲁有德。
“真的?”
“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