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四爷?
他真的来了。
一只手重重地撑在桌面儿上,占色微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仿佛带着阳光而来的男人,看着他扬起地不羁下巴,看着他那一双时而狡诈,时而诡谲,时而凉薄,时而狠毒的眼睛,心跳的节奏竟莫名不受掌握,快了许多。
消失了这么久,怎么丫又出现了?!
仔细算起来,离那天在帝宫闹掰,差不多有半个月。
没想到,竟这样儿见面。
权少皇凉凉的视线扫了圈儿,才落在了她瘦削的小脸儿上。
目光眯了眯,他笑了,“小幺,怎么有事儿不通知我?”
“我……”占色语塞了。
丫真会装蒜啊?难道他真不知道为什么……?
而且,明明半个月都没有见面了,还是吵了架再见面,可这个男人熟稔亲昵的样子,让人觉得好像他俩是昨儿晚上才分开的情侣。无法揣测他的心理,一时间,占色也没有办法进行角色转换。
“傻啦?”
男人磁性低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和勾死人不偿命的性感。相比与占色的不知所措,权四爷状态太好了。凉而峻峭的唇角挑着一抹轻谩的笑意,他亲热的揽住她的肩膀,低下头来,专注的看着她,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
“要不是儿子看见你,我还不知道你也在呢。”
肩膀上的大掌太过灼热,烫得那块儿接触的肌肤差点儿蒸发。
尴尬地笑了笑,她小声儿地嘀咕,“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儿,我能不来吗?”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的反应,权少皇扬起了性感又凉薄的唇。说罢又转过头去,一双阴鸷冷色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鲁有德和王老板,那不屑、疏离和孤傲的样子,仿佛化身成了一把杀伤力极强的利刃,带着风卷残云般的凉意,直刺入他们的胸膛。
“谁他妈在欺负我孩子他妈?”
孩子他妈?
鲁有德面色变了变,惊愕的张大了嘴,指着他,额头上青筋暴涨。
“你……你……你是……”
权少皇勾唇,身体前倾一下,目光灼灼地逼视他,“我是谁?”
鲁有德凝着神,又瞅了瞅他脸上的笑容,仿佛松了一口气。
“大兄弟,我是小幺他爸。你是小幺的……啥人?我咋没见过你?”
“呦,伯父啊?”扬扬讥诮的唇,权少皇还是轻谩不羁的笑着,一只手插在裤兜儿里,一只手亲昵地替占色理了理肩膀上的头发,又低声柔语,“小幺,伯父请咱吃饭,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丫真不要脸。
占色翻了翻眼皮儿,越发无语。
邪恶地捏捏她的肩膀,权少皇似笑非笑,“下次再调皮,小心打你屁股。”
“……”占色在心里直骂着这头见机占便宜的大色狼。然而,明知道他又在装,又在演戏,但她现在被逼上梁山了,又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她比谁都清楚,在目前的情况下,除了权少皇还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解救她于水火。
既然他现在都无视掉她那天晚上的口出恶言,她又何必跟他锱铢必较呢?
一念之下,僵硬的脊背软了下来,她偏头过去,靠在他的肩膀上,带着难得的小女人娇羞,收拾起心情配合他。
“我不是想着你忙么?”
“傻瓜,你有事儿,再忙我也得来呀。”
权四爷说得无比认真,眉锋俊气,眼神半眯,语气里的宠溺,能沁入人的骨缝,谁都能看出来两个人感情甚笃。
为免漏陷,占色垂下头,不安地扭了扭身体,拉开他的手。
“坐下来再说吧。”
“好!”
大喇喇地坐下来,权少皇交叠着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十三。”
“是,父皇。”大黑的眼珠子转动着,十三乖巧地把椅子挪到了占色的旁边。
王老板这会儿,额头上都在滴汗了。
尽管他实在搞不懂,前些天占色的男朋友还是那个姓章的小子,怎么短短几天又变成了眼前这尊大佛。他不傻,就算他再暴发户,到底年龄在那儿,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多多少少也见过些世面的,怎么能分辨不出来,眼前这个才是真真正正镶着金钻的主儿。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在京都城里,谁知道他是谁家的公子?
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他紧张地打量着权少皇,面色稍稍有点儿僵硬,不过也挺懂事儿。没有转弯拐角,直接地挑明了说事儿,“这位大哥。久仰,久仰。我还真不知道,你是小色的爷们儿……要不然,我也不能扯这个啊。”
勾勾唇,权少皇样子优雅高贵,笑容却十分邪气,“你眼睛长虫了?叫我大哥不怕折了寿?”
这……
王老板更尴尬了,“那啥,俺们那疙瘩这么唠嗑习惯了,老弟……”
老弟?
漫不经心地拿过占色的水杯来抿了一口,权少皇仰着脖子润润喉,脸上邪肆的笑容更腻歪了几分。
“我妈没生过你这么龌龊的东西,少他妈来认亲。”
“……我,那啥……咋称呼您呢?”王老板焦躁了,头皮尖尖都在发麻。
冷冷哼了哼,权少皇不答反问,“说吧,我媳妇儿欠你多少钱?”
他媳妇儿……
占色瞥了他一眼,抿着嘴没有反驳。
“这个……那个……”男人时阴时阳,时笑时怒的性子,让王老板彻底吃瘪了,额头上的细汗又密了一层。他压根儿就摸不准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性子却深沉得让他琢磨不透的男人,到底准确要把他怎么样。抹了抹额头,王老板镶着金牙的嘴,终于咧开了笑了,继续说。
“那个……先生。其实吧也不咋多,也就小十万吧。”
轻轻“哦”了一声儿,权少皇特纨绔地挑了挑眉,随即又笑了出来。
“那行,十万是吧,我加十倍还给你。一百万怎么样?”
什么?!一百万?
王老板傻了。
鲁有德呆了。
就连占色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直接说不出话来。
他傻了?
怔怔看他两秒,她小心在桌子下面扯他,压着嗓子吼。
“权少皇,你脑子没进水吧?”
好笑地捏捏她因为吃惊而纠结的小脸儿,权少皇眯起的眼睛里,深邃,复杂,又带着点儿戏谑和邪气的光芒,“傻丫头,欠钱还债,加上利息,那不应该的么?放心吧,爷有钱。”
傻叉!
好吧,占色咽咽口水,不再吭声儿了。
有钱的二世祖嘛,只要四爷高兴,多少钱不都是个玩儿么?
不平衡地洗涮了他一秒,随即,她就知道自个儿大错特错了。
权四爷他没疯,更没有吃错药,脑子更没有进水。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水杯,在众人的揣测里,笑容又阴气了几分,也更俊气了几分。当然,还更邪气了几分。就在王老板惊喜自己竟然遇到了傻凯子的时候,就听见他轻飘飘地冒出来一句话。
“一百万明儿就打到你账上,记得把你女儿送过来。”
女儿,他怎么会知道他有个女儿?
王老板面色大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颤,“大兄弟,你——你要噶哈——?”
邪气地摸了摸鼻子,权少皇又揽紧了占色的小腰儿,笑容浅淡又魅人,“放心,我有老婆了,对你女儿不感兴趣。不过,咱京都也有死了老婆找不到媳妇儿的鳏夫嘛,比你有钱……你就放心吧。”
王老板苍白着脸,总算知道这厮本来就不打算善了了。
喉咙硬了又硬,他还在垂死挣扎。
“大兄弟,俺家不缺钱……那不太好吧。”
权少皇皱了皱眉,微眯的狭长的眼眸,尾端带出一丝的戾气来。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爷不耐烦了。
果然,向外面一招手,他沉了嗓子,“铁手。”
“是!四爷。”
铁手永远随叫随到,影子般跟在他的身边儿。
阴寒着俊脸,权四爷摩挲着占色的小手儿,“这个人太影响食欲了,带下去处理掉。”
“是!”铁手转头,面无表情,“王老板,跟我走。”
‘处理掉’三个字,可没把王老板的心脏病吓出来。
心下明了自个儿遇到了京都的硬茬子,心下慌慌,丫也急红了眼儿。
可兔子逼急了还得咬人呢,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妈的,你小子有病是吧?哼,你以为你老爸是李刚?说咋地就咋地?”
见状,一直笑眯眯看戏的权十三,遗憾地耸耸肩,摊摊手,学着王老板的东北腔,无奈又‘善良’地提醒他。
“可怜的胖子!别嘎哈了,赶紧去吧……我铁手叔叔的心肠是最好的。你要再留在这儿……啧啧,接下来的事儿,嘎哈都保不准了!”
王老板苍白着脸,又退后了一步。
然而,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他还是有底气的,“哼,我就不走咋地?你们又能把我咋地?天子脚下,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权四爷咳了咳,眉头又皱上了。
铁手见状,知道这位爷真不耐烦了。沉吟一下,他走上前去低低在王老板的耳朵根上说了几句。不知道他说的啥,只见那个老家伙的脸色,‘唰’的一下直接成了白纸片儿,八戒脑袋也耷拉下来,整个人都打蔫儿了。
接下来,不用铁手再催促,他乖乖地就跟着走了。
见有钱有势的王老板都认怂了,鲁有德再没眼水儿,也得寻思退路了。
一个缺德事儿做多了的人,总是心虚的。看着面前神祇一样的权四爷,他眨巴着眼学着铁手唤了声‘四爷’,就苦苦地哀求了起来。那苦巴巴的样子,一看就是从苦情戏里学来的,又可怜,又无助,还想博取人的同情心。
“四爷啊,我们穷人的命,苦啊。我要早知道那老轱辘棒子这么不靠盘儿,连我闺女的主意都敢打,我死也不会让孩子跟着我来遭他的作践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鲁有德的拿手好菜。
讽刺地笑了笑,权少皇斜靠在椅背上,一双阴沉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的脸。
“演戏也要专业点儿吧?你先掉一颗泪珠子出来,让爷瞅瞅?”
“……那啥,我不是想哭,就是心里揪得慌。想着我这闺女,吃了多少苦啊……不过现在好了,有你照顾她,我也放心了,至于我们老两口儿,你们管不管……都看着办吧,她妈的身体一直不好。”
抹着揉得通红的眼睛,鲁有德声泪俱下!
说到底,他还是把占色她妈给扯出来了,几乎成了他的挡箭牌。
权少皇阴沉着脸,没有吱声儿。
冷冷地看着他动情又逼真的表演,占色的心脏像漏了风,丝丝凉气儿,渗入骨髓。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人不要脸才能天下无敌。要不是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还真会觉得他是一个疼爱闺女的好继父。
眸底闪了闪,她深呼吸一下,调整好了心绪,“鲁有德,你不去演戏,太浪费人才了!”
“小幺,闺女……我真是冤啦……你说你妈的病……这些年不都是我照顾她吗?我冤啦……”
看看占色变幻的小脸儿,权少皇衡量着,“你说。”
“我说什么?”
“你说怎么办这狗日的。”
占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见状,旁边的权十三吐了吐舌头,又接过了话茬,“让他把女儿送过来……给我当妈。”
“……”占色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低声说,“你确定,他真有一个女儿哦。”
“不!我就要你,额娘!”小十三在她面前特别乖,小脑袋瓜子直往她身上蹭。
不过,很久就被一只大掌给拎了起来。
权少皇瞪了权十三一眼,视线再次转向鲁有德时,声音又冷下来了。
“看在我丈母娘的份儿上,老子先不办你。你要会做继父呢,就好好做。要不然……”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两秒,接着,只见他镇定自若地抓过刚才那玻璃水杯,目光烁烁地盯住鲁有德,‘嗖’的一下,水杯就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擦着鲁有德的眉角飞出,与墙面发出‘呯’的碰撞声儿,玻璃碎裂着溅了下来。
“……唉呀妈呀,大爷饶命啊!”鲁有德吓得差点儿尿裤子。
占色也惊了一下,却没有替鲁有德求情。
不过,她不知道,权少皇要不是有意为之,那杯子绝对不会是仅仅是擦着脸过去。
拍了拍手,权少皇抚着她的后背,戏谑地笑笑,不再和鲁有德多说,一只手将占色拽了起来,迈开大步就往外走了,完全不管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小十三。
“额娘……”
“父皇……”
“喂!喂……”
跺了跺脚,权十三跑得像阵风一样,跟了上去。
“你们太狠了!有这么对儿子的爹娘吗?”
王老板的事儿,算是解决了。
直到回到锦山墅,占色才知道,原来在餐厅里铁手告诉王老板的那些话,是他这些年来偷税漏税,还有在矿业领域里干的一些作奸犯科的事儿。就那几句话,就足够让他倾家荡产外加蹲几年大狱了。所以,他想不乖都不行。
当然,权少皇也不可能真让他把女儿送来,不过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顺便给鲁有德敲一个警钟,杀鸡儆猴,让他知道得罪了他的下场。至于接下去的处理,毕竟是法律社会,该法办还是得法办,该坐牢还是得坐牢。
总而言之,王老板那老家伙,一辈子算是完蛋了。
知道这事儿后,占色一直汗毛涔涔,不免有些后怕。
同时,她更加深切地领悟到,得罪了谁,也不要轻易去得罪搞情报的权四爷。
为啥?每个人都有隐私,都有一切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而权少皇他却可以轻易地将人隐藏在阴暗面儿的东西给挖出来,晾晒,碾碎,不单单毁了人,还得毁了名。
身败名裂事小,万劫不复事大啊。
心肝儿一颤,她停止了思考,回过了神来。
抬起头,她看着面前正在给他听诊的冷血,拧着眉头,“我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贫血。”冷血抿抿唇,拧着眉头又接着说,“多休息。”
“谢谢血哥,我知道了。”
其实她的身体本来就挺健康,就是这段儿时间因为章中凯的事儿,没有吃好睡好才会看上去脸色不好。她哪儿会想到,那家餐厅出来,霸王龙权四爷就二话不说地将她带回了锦山墅,又火急火撩地招来了御用军医冷血给她瞧病。她说她没病,他固执的认为,她病大发了,再不治疗就快要见阎王了。
一来争不过,二来……她也顺着藤摸过来,准备让他帮忙办事儿。
可是,哪儿能料到,回到锦山墅把他丢给了冷血,那个男人就没影儿了。一打听,说是有事出去了。
无语。
这会儿,天儿都擦黑了。她人都见不到,更别提借钱的事儿。
沉默,沉默……
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她不自然的笑了笑,拿捏着语气问:“那啥,血哥?问你件事儿呗。”
冷血皱皱眉,声音冷冽又没感情,“你说?”
咽了口唾沫,占色觉得口干。
权少皇的四个得力干将,他的四大名捕里,除了追命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真心没有一个是正常的。铁手闷,冷血冷,无情到是看着和善,可凭着占色对他的观察,那更是个没心肝儿的。老实说,有时候她真怀疑这些人的脑子是不是都被姓权的给尘封了。
然而。
想法归想法,她笑脸还得送上,“哎,血哥,你们家老大哪儿去了?”
看看她,冷血又皱眉,“不知道。”
“……他没有交代?”
“没。”
“那你能给他打个电话不?说我有事找他。”
“不能。”
又噎了噎,占色清了清嗓子,有种进入了侏罗纪公园的感觉,“血哥你看啊,你人长得这么帅,怎么就不好好地带着正常情绪说话呢?这样特别不好,不利于你心理健康的良性发展……”
“……”
按照普通人的心理,被人夸帅,被美女夸帅,是个男人都该动容了吧?
可她一个人噼里啪啦地又称赞又分析了一长串,冷血就丢给她一个淡漠的冷眼。
怪物!
占色更纠结了,觉得必须找正常人类勾通,“这样儿,能帮我找找追命吗?”
这回,冷血眉头都没挑一下,“追命不在。”
“……”
她还能说什么?
这个冷血比铁手难对付多了……
又是一个变异生物,还是一个学医的变异生物。
咯吱——
她正在踌躇今儿晚上咋办,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啊喔!”
说曹操,曹操就到,进来的人,正是追命姑娘。
她红嘟嘟的嘴里,咬着一个大红苹果,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表示了友好。
“诶占色,你还好吧,我听说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