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物以稀为贵。这些东西在江东价格并不高,但运至许昌却能赚上一大笔钱的。
杨修听到这里,拢眉微微叹了口气。
曹植心中一紧。
他能明白杨修的意思——他从前不愿显山露水,哪怕荀彧与曹操考校亦是时常回答“先生”,如今却为如何经商绞尽脑汁。
在杨修这般读书人看来,实属过于市侩,本末倒置矣。
他见杨修将茶水饮尽,面无表情把玩茶杯:“莫非你打算今后皆要经商?”
他并不看曹植,语气也有些冷。显然曹植若当真打算一辈子经商,他非但不会借钱,更要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了。
曹植自然也了解杨修想法。他垂首敛眸,轻声道:“不。正如学生所言,学生钻了江东先前疫病的空档,且如今许昌百废俱兴,待父亲一统北方……也许还用不了这么久。等明年三四月许昌粮食丰收,必不如今缺粮。届时除粮食之外,其余物价皆会上涨。学生这个法子虽依然可行,却失了如今效益了。”
杨修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护送之人呢?”
曹植似连这点都已想好对策:“学生的另一位老师一定有办法。”
杨修问完这一句话,便握着茶杯闭口不语了。
房中唯有沉默。
诚如杨修所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杨修心性,必不屑于如此买卖。
曹植顿了许久,终是无奈诚恳道:“学生知道先生心中必是不愿。但学生如今除了先生所教之外,本是一无所有。”
“学生记得先生曾,希望学生去争世子之位。但论正统,将来继承之人毫无疑问唯有二哥最为名正言顺;论父亲宠爱,谁也比不过仓舒。也许将来我们面临的正是如今袁尚与袁谭所面临的。而若将来我依旧一无所有,又谈何抢夺那个位置?”
杨修指尖一顿。
他转眸凝视自己修长、温润如玉的手指。这双手几乎是他浑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眸中光芒跃动,瞬息明灭。
“学生这一次经商,其实只是第一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古人诚不我欺。无可忽视的是,可以买到许多东西。而学生若想要那个位置,必不可缺人、缺钱。”
许久,忽然微微笑了起来。
“恭喜你,我的学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般,“你成功服我了。”
曹植闭眸,长出一口气。
九月午后,阳光还有些热度。曹植练完剑,与王奇闲聊到了钱财之事。
曹植便将他的打算同王奇细细了。
王奇瞥了他一眼,喝了口酒才缓缓道:“你若要找些护卫,我倒还认得一些人……不过你也别报太多希望,我还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活着。”
曹植睁大眼,满脸纯真模样:“先生您愿帮学生?”
王奇“呸”了声,用力弹了弹他的额头:“你这小滑头,把这事同我讲不就是诳我给你护送货物么?我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能当你老师?”
曹植一手捂着额头,定定凝视王奇的双目中尽是崇拜:“老师您简直太英明了!”
王奇瞧着他这幅腻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嘴角抽了抽:“行了行了,看在你是老子徒弟面上,就帮你这一次吧。不过事先好,虽然是自家人办事,还得算清账的。”
曹植嘴角几乎弯到了最大:“这是当然!学生这一次行动不正是为了您的酒钱么?”
王奇哈哈大笑起来。他轻轻拍着曹植的肩膀,眼中忽然流出了泪水。
曹植吓了一跳,几乎手忙脚乱:“老师?您怎么了,沙子入眼了么?我给您吹吹……呃,您别光哭不话——啊!”
他的话最终被王奇一掌打断了。这个粗狂的大汉重重在曹植头上敲了个暴栗,佯怒道:“你还不去看看里头那个小鬼是死是活?”
曹植揉着脑袋两行宽面泪,抽抽鼻子幽怨瞪了王奇一眼转身进了里屋。
王奇看着他的背影,猛然喝了口酒。他终究忍不住喃喃道:“我儿若还活着……是不是,也会赚钱给我买酒喝了?”
建安七年十月,曹植从杨修汝南别庄处借得粮食百余石,自禹州以高价兑换成药材。十一月,雇船售往江东。
而此时曹操已克黎阳,使谭、尚二人固守内城,莫敢出城迎战。
亦正在此时,曹操收到来自荀彧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