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宰相会议,长孙无忌给李治递过来几张纸。原来这就是今年拟定的科举的策问题目。
这两道题是这样的:(以下出自《全唐文》第五部卷4,贞元二十一年礼部策问五道)
“问:古之善为政者,在得人而巳,在求理而巳。周以功德诏爵禄,秦以农战居职员,汉武帝诏察茂异可以为将相者。夫功与德,非常才所及也;农与战,非筮仕所宜也;安危注意之重,非设科可俟也:是三者同有利病,幸错综言之。又三适之宜,九品之法,或计户以贡士,或限年以入官,事有可行,法有可采,制度当否?悉期指明。”
“问:夏殷周之政,忠敬文之道,承弊以救,始终循环。而上自五帝,不言三统,岂备有其政?或史失其传,嬴刘而下,教化所尚,历代相变,其事如何?岂风俗渐靡,不登於古,复救之之道,有所未至耶?国家化光三代,首冠百王,固以忠厚,胜兹文弊,前代损益,伫闻讨论,遽数之中,所希体要也。”
还有一道题是这样的:(出自《权载之文集》卷40页6,文章《明经诸策七问道》中的贞元十八年《毛诗问》)
“问:二南之化,六义之宗,以类声歌,以观风俗。列国斯众,何限于四十?陈诗固多,岂止于三百?颂编鲁颂,奚异于商周?风有王凤,何殊于庸卫?颇疑倒置,未达旨归。至若以句名篇,义例非一,瓜瓞(die)取緜(mian)緜之状,草虫弃喓喓之声,斯类则多,不能具举。既传师学,一为起予,企闻博依之喻,当从解颐之辩。”
李治仔细了三遍,他能说出啥来?古代大儒的传承,让你什么人都能懂,那才奇了怪了!这古文,真不啻于天书。
于是他对崔仁师指着最后一道说:“这个题目,说实话,孤不是得很懂。”
崔仁师便解释(出自台大中文系张宝三):“殿下,这道题目的问题在文末,所谓博依之喻,《礼记学记》云:不学博依,不能安诗。郑《注》的解释是,博依,广比喻也。而解颐之辩的意思,出自《汉书匡衡传》,匡衡自稚圭,东海承人也,父世农夫,至衡好学,家贫,庸作以供资用,尤精力过绝人。诸儒为之语曰: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这个问题就是请用比喻,就好象匡衡说诗一样,来文雅的解释清楚上文所说的情况。这个考点,除了用解疑的典故,还可以用匡问,匡说来指代。”大儒出马,考点果然门清。
李治仔细想了想,问:“那么这个题目的问题,就是用比喻的手法来解释这个状况咯?”
崔仁师回答:“没错。只不过,这里全部用典故伪装起来,不通读经义的人,是不懂的。这就考教了考生的背书功力。”
李治心里一阵气苦。值得忍耐住烦躁,挥挥手:“你接着解释题干的意思……”
崔仁师发挥所学,十分得意,丝毫没有发现太子殿下的脸色越来越黑。他继续说道:“段首四句,是引题。问题的重点在于:列国斯众,何限于十四两句。意思是,天下那么多封国,何止十四个呢?这个解答,出自于《毛诗关鸠序》云,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郑玄(同郑注,他是东汉末年的经学大师,注便了儒家经典,属于命题大师。相当于古代经学的命题中心主任级别的人物。他的注就相当于经学的教参)在《诗谱周南召南谱》里的解释是,周,召是禹贡时期雍州岐山以南的地名。……周朝先王名叫大王的,为了躲避狄人的侵犯而迁来此地。商王帝乙初期,任命儿子季王为西伯,到纣王时期,又任命周文王治理南国江,汉,汝旁的诸侯。当时天下三分之二的地区,以服务殷商的帝皇。……后来武王伐纣,平定天下,巡守述职,收集各个诸侯国的诗歌,以观察民风民俗。六州(雍州梁州荆州豫州徐州扬州)得到周文王和武王的教导尤其纯粹,因此就收录的多。得到圣人教导的,就称之为《周南》,得到贤人教导的,称之为《召南》,称颂二公的美德。从岐山往南,就舍弃了其他的地方,唯独称此为《风》的正经。(译《毛诗注疏诗谱序》原文页7-0)”
现代人关于《诗经》的研究,也认为《风》是诗经最好最有价值的部分。不排除他们故意把好的都归在周南和召南篇下。总之,这个观点其实就是讨好统治者的观点,与君臣父子的儒家思想一脉相传。
李治明白了,这个题目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为毛诗经只收十四国,而且把周,召作为正经呢?”并且,把这个意思用经学生才懂的黑话表达出来,以显示自己水平很高,或者自己属于独有的一群小团体。在现代世界中,也有类似的表达方式,比如:
“中二病”“**丝”“黑化”“黑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