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农夫若无其事地划着小船,朝对岸驶去。龙造寺隆信向一个在屋内烧火的老头儿递个眼色,那老头儿便拿了一块脏兮兮的布蒙住脸,走了出去。他要去向陆路传令。
屋里只剩下龙造寺隆信一人。他手边放着一个鱼笼和一根鱼竿,鱼笼里有五六条小鲫鱼。
“差点忘了。”龙造寺隆信小声嘀咕了一句,走出小屋,来到堤坝上,将一块白布挂到一株榛树树枝上。那块布在茫茫的平地上闪着白光,煞是显眼。龙造寺隆信提着鱼竿和笼子,缓缓走下堤坝。将鱼线甩进河里。
龙造寺隆信钓上第二条鲫鱼时。第一支队伍走了过来。他并未抬头。只是紧紧盯着倒映着蓝天的水面。队伍顺利地过了桥,朝对岸走去。
第二支队伍到了。龙造寺隆信还是没有抬头,似已完全沉浸于垂钓之中。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紧紧盯着水面。队伍正要上桥,突然,周围一阵呐喊,一群浪人从枯芦苇丛和堤坝背阴处冲了出来,将送亲队伍团团围住。
“无礼之徒!”
“不许过来。否则格杀勿论!”
“快!快!调转船头!”
就像捅破了马蜂窝。平静的水乡突然陷入一片混乱,但龙造寺隆信依然凝视着水面上的浮标。
河岸上一片刀光剑影。追杀的、被追杀的、叫喊着持剑相向的、手持大刀守在轿子旁寸步不离的,乱作一团。两厢紧张地对峙,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田地中劳作的农夫纷纷道:“怎的了?怎的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像是要去看热闹,纷纷朝轿子跑去。水面上亦有近二十只小民船向岸边靠拢,船上的人纷纷取出藏在舟中的刀枪,加入围攻者之列,强弱之势转眼就分明了。
送行的侍卫被第一拨人纠缠着,哪还有工夫应对新来的围攻者?
“不能让他们夺走轿子。轿子……”
“我们誓死保护公主!”
一阵阵悲壮的叫喊声。阳光下,刀剑分外明亮。由于每乘轿子上都盖着草席。所以双方都分不清哪顶轿子是一条喜多公主的了。不过作为攻击的一方,已经无须分清楚里面的人是谁了。他们靠近轿子后直接举枪往轿子里面就直刺,但在连续刺了数枪后,里面竟然都没有任何声响,众人当即纷纷掀开轿子的草席,这时才发现三座轿子里面另有文章:
“稻草人?”
“没人?”
“上当了!”
“该死!”
发现上当中计后,围攻的人当即纷纷开始逃跑。而那些轿子的护卫此时也被轿子里面的情况给弄懵了。显然他们事前也不知道三个轿子里面都是被穿上了衣服的稻草人,至于一条喜多公主与她的两个侍女早就不知所踪了。
此时,远处的龙造寺隆信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三乘轿子,脸上并无丝毫喜悦,也不似故作镇静。
“上当了吗……”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开始收线,然后,慢慢走上堤来,取下挂在榛树上的布条。谁也看不出他便是这场骚乱的指挥者。
大概走了五六町,龙造寺隆信突然停下脚步。他远远看见第四支队伍走了过来。这支队伍当然应该知道了此前所发生的事情了,但步伐却丝毫不乱,戒备也绝无松懈,护卫也更多。
“糟!”龙造寺隆信暗暗叫苦。显然这座轿子里坐着的才是真正的一条家的公主阿。
“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呢,对方显然是有所防备的阿。”
龙造寺隆信叹息一声,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在远处看着这一支队伍俨然有序地走了过去。
当人质的队伍抵达海边港口的时候,作为此次人质护送大将的村上武吉却是站在船头上笑着说道:“终于来了吗?看看一条家那些家伙这一次脸色应该如何了?哈哈,让你们嗤笑本家的建议呢?要不是我们的建议,你们的公主此时已经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而此时在此前送别完一条家公主的中村城中却是一片紧张气氛。
“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一条兼定脸色铁青地问道。
对于此前罗氏家提出的安排,包括他在内的一条家不少人都暗中嗤笑过的,结果现在,事实上却正如罗氏家预料的那般,竟然有人真的敢在一条家的领地中袭击一条家的公主,这简直是对他的直接打脸阿,他不生气才怪了。
“显然,是有人不希望本家与罗氏家结盟阿。”重臣一条康政脸色凝重地说道。由于一条兼定的无能,此时一条家的所有事务都是几乎被他所把持着的。
按照此前与罗氏家的协议,在中村城到海边港口这一段路程是由一条家自己负责的(毕竟就算罗氏家愿意派人沿途护送,一条家为了领地的安全。也不希望罗氏家的军势进入其领地内的)。在海港那里上船后。一条家公主的安危就开始交给罗氏家负责了。
一条康政没有想到,竟然在他负责安排的这一段路程中差点就出事了,幸亏他此前听取了罗氏家使者的意见,安排了几座假轿子(实际上这些轿子在开始之前的确是由一条喜多与其两个侍女分别乘坐的,但在途经一处早就准备好的树林时,一条喜多三人从轿子里更换到另外一座轿子里了,她的侍女则改为随行了。甚至此前那些随行的护卫也全部留下,而外面那三面轿子就换了不知道情况的其他护卫)。否则一旦公主出事,此前就对他把控家中事务而颇有微言的家臣们就会乘机要求他下台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对那些袭击公主的家伙非常怨恨,要是找到机会,他一定会全力支持打击他们的,可惜的是,这些人此时都逃跑了。
“对方似乎对此早有安排,甚至在发现上当后,撤退得也非常有计划,让本家的追捕都失败了。”重臣土居宗珊则是直接指出这一次袭击者的厉害之处。
“到底是谁发动了此次袭击?”家臣们纷纷讨论起来。
“好了。”眼看众人的讨论越来越剧烈。但一直未有结论,一条康政只好出言制止了。并且向一旁此前一直没有做声的罗氏家使者神屋绍策尊敬地问道,“使者大人,此前幸亏有了你的提醒,否则恐怕这一次贵我两方的结盟必然会受到影响阿,只是,不知道使者大人对于此事有何看法呢?”
随着一条康政这么一说,一条家的众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神屋绍策,既然罗氏家的使者能够提出警示并且做了防备,那么罗氏家使者自然也会知道这一次的袭击事件的幕后黑手了吧?
面对一条家上下的殷切目光,神屋绍策的心中却有些不屑,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提出警示的时候,这帮家伙当中的不少人当时还带着嗤笑的神情的呢。不过既然是双方是盟友,神屋绍策也不好将心中的想法表露出来,反而脸色凝重地说道:
“此事本家实际上也并未提前发觉,此次提出警示,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毕竟,在四国地区,必然有一些势力不希望贵我两方结盟的。”
神屋绍策这一句话说得相当有技巧,首先就将罗氏家自身给排除了出去。虽然谁也知道,若是此次袭击事件成功,对罗氏家也是没有好处的,但毕竟还有些家伙不会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神屋绍策干脆从一开始就将罗氏家先行摘除出去了,同时他还在语气中刻意加强了最后一句话,从而引导起众人的注意力来。
“难道是西图寺家?”果然随着神屋绍策话音一落,当即有一条家家臣醒悟道。
“不错!很有可能就是西图寺家。”当即有家臣附和道。
“这?使者大人,您看?”看着家臣们一下子将火力都集中到了西图寺家的身上,突然想起西图寺家与罗氏家的同盟关系的一条康政当即有点尴尬地看向了神屋绍策。
“呵呵,康政大人无须顾忌,以在下看来,只要在本家与贵方结盟后都会被影响到的势力,都是有策划此次袭击行动的可能的。”发现了一条康政神情变化的神屋绍策当即说道。
虽然西图寺家是罗氏家的盟友,而一条家现在也是罗氏家的盟友,但罗氏家并不希望这两家结为联盟,反而是希望两家继续保持以往的对峙状态(政良没有答应与一条家联姻,主要还是为了避免一条兼定抛弃宇都宫家的公主,从而令一条家与伊豫国宇都宫家等势力关系恶化,从而无法对西图寺家造成夹击之势),只有这样,才能令这些势力不能快速扩张从而脱离罗氏家的控制,甚至还不时需要罗氏家作为裁判者,介入他们之间的纷争当中,从而令罗氏家的势力渗透进这些势力当中。
所以,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在一条家上下提出了对西图寺家的怀疑之时,神屋绍策也不会为西图寺家辩解的。
“如此说来,使者大人是以为,西图寺家有重大嫌疑了?”这个时候,一条家重臣土居宗珊却是突然说道。
“呵呵,非也,非也。”神屋绍策一边摇头,一边在心中大骂土居宗珊是老狐狸,只要今天他不立即否定土居宗珊的这句话,那么他相信,“罗氏家使者认为西图寺家是袭击一条家公主事件的幕后黑手”的谣言就会快速地传播到西图寺家的领地中去的。
即便这些留言无法令到西图寺家与罗氏家的关系破裂,但至少也会在西图寺家众人的心中形成了对罗氏家的隔阂的。只是,虽然罗氏家要限制这些势力的扩张,但前提是,罗氏家要保持与他们的盟友阿。如此狠毒的陷阱,神屋绍策自然要大骂土居宗珊是老狐狸了。
“诸位。”在否认了土居宗珊的指定后,神屋绍策再次高声说道,“在下此前已经指出,只要在贵我两方结盟后,对其不利的势力,都是有可能是此次袭击事件的主谋的,这些势力,不但是土佐国外的势力,甚至连土佐国内也是有可能的。”
“土佐国内?”
“本山家?”
“怎么可能?本山家此时已经大势已去,若是因此而再次激怒本家,那就就要面临被本家与长宗我部家前后夹击的危险了,如此情况下,本山家有可能是主谋吗?”
“那么……长宗我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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