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严岛迎着融融暖阳,远处的海湾如同鬼斧神工的翡翠一般,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这里是严岛南面的青海苔浦。就在岛上众人到处寻找着陶隆房的行踪之时,实际上,这三天里,陶隆房带着仅有的几名部下,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在今天来到了严岛另一面的青海苔浦,结果前方的海面上还是一片海水茫茫,不见片帆寸板,一行人又只得徒劳地折回到青海苔浦岸边的树林边缘,在那里的沙滩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又累又饿的陶隆房,抬着无神绝望的眼睛,望着头顶树林透射下的点点阳光,跌跌撞撞。
他怨恨尼子晴久的无耻,明明已经答应联合夹击毛利家,但是却最终背弃了诺言。实际上此时尼子晴久的大军还在备中国与美作国的边境徘徊呢?尼子晴久要趁着毛利元就与陶隆房纠缠之际,将毛利家在当地的势力版图重新扭转为尼子家的势力版图。只是尼子晴久不知道的是,他原本希望的毛利家与大内家相互对峙消耗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出现了毛利家先是大胜,然后最大的渔翁罗氏家出现,摘取了胜利的桃子,从而促使山阳、山阴两道出现了极大的局势变化。这一状况的发生,令到即便是日后临死前,尼子晴久都后悔不已。
而尼子晴久的悔恨是日后的事情了,而现在在沙滩树林边缘中徘徊的陶隆房却是真的悔恨了。他记恨尼子晴久,诅咒尼子晴久与他一起下地狱之余,也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听取弘中隆包等家臣的建议,最终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此时他们这一行人已经连续三日颗粒未进,饥肠辘辘之余。陶隆房的大脑也有点恍惚了。这个时候他仿佛看到了,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山口大内馆某处庭院的长廊上,一名年轻俊美的武士慵懒地侧着身子,肘边一本和歌集。书页在风中哗啦啦地翻动着,也吹动着武士的衣袖,他安静地睡了。院子树丫上的知了单调地鸣叫着,和竹笕的“叮咚”声轻轻相合着。稀疏的树影间,青灰色的石水钵中,几朵淡雅的白花漂浮其间。恰似轻语温煦。篱笆外,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牛车,一名峨冠博带的公卿模样之人,带着些许惆怅,望着静静的院落,听着叮叮当当的风铃声。然后微笑了起来,抽出卷丝绢,用笔满满在上面写下了倾诉,附在一枝不知名的野花上,插在门扉之上,随后上车离去,车轮辚辚。渐行渐远……
“主公,难道我错了吗?当初将你逼死,我也是为了大内家的兴亡啊!”陶隆房自语道。说罢,他掩面痛哭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起了头。缓步来到了树林外的沙滩上,轻轻地拿起了腰间的小太刀放到眼前,仔细看了又看,仿佛是极其珍惜的一般。最后他一寸一寸地拔出了刀鞘中的利刃,再次端详了起来。青黑色的刀刃在阳光下发出一缕缕反光。
就这样,在严岛的青海苔浦的沙滩之上。在这一处碧绿如翡翠一般的海湾边缘,在阳光入彩虹般灿烂的天地中,陶隆房愣愣地跪坐了在那里。
“伊加贺,为我介错!”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仿佛是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跟随着陶隆房来到沙滩上,并且静静地跪坐在陶隆房周围的几个部下却是突然听到了陶隆房的一声暴喝。仿佛是平地里的一声暴雷一般。
“主……主公?”被陶隆房叫到的近侍伊加贺民部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结结巴巴地再次确认道。而周围的近侍垣并佐渡守、山崎勘解由以及提草鞋的小者乙若等人也都大惊失色。
“混账!准备给我介错吧。我已经有了死的觉悟,主公,请等着,你的小陶就要下来陪你了。”陶隆房的前半句话是对伊加贺民部说的,后半句话则是对已经死去的大内义隆说的。
伊加贺民部、垣并佐渡守等人闻言后,都不由得悲伤起来,最终还是这样的下场啊。但是,能够这样死去,也是作为武人的一种尊严吧。即便是身死,都不能让毛利家那些人的肮脏武器所沾污自家的主公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