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策马而去曾经的魔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罚吧,这个一向只是让他人失去重要事物的男人,终有一日也要承受同样失去重要事物的命运。若是原先的话,这家伙一定会整军备战然后发挥出十二万分的战力接着让叛军付出代价被钉死在地上,然而现在,这个男人竟然也只有像个懦夫一样选择不接受事实。
“毕竟,再怎么也只是一个人嘛,那种事情也是难免的。”
如此评价着自己服务的主人,然后看了看目前的战场——原先保留预备队是为了能够好好的应对接下来的战争,然而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是否能够有接下来作战的问题了。若是等到信长身死的消息传到战场,那么在魔王都已经疯了的情况下,士兵们是绝对不可能好好作战下去的。
“所以……出动赤备队,不计伤亡的击溃眼前的敌人吧……”
“那么将来?”
“不击溃眼前的敌人就没有将来!然后准备好迅速撤军,不需要追杀,我们要迅速的赶到大阪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通往四国的机会。至于京都那边……”
将精锐部队用在这种地方,不管怎么看都并不是什么值得赞许的行为,但是以自己的才能也只能做出这种判断了。
而更加重要的是,那个拒绝接受事实的家伙是否能够清醒起来——要是魔王能够发挥昔日的才能,那么的的确确就还存在着翻盘的可能性,但是要是并没有这样的话,那么现在牺牲的人,甚至是之前牺牲的所有,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
四国到了,但是形势不如预期。 反叛军的确是因为各自的利益产生了不小的矛盾,这种人之天性是可以理解的,也完全可以预期这种矛盾将会在将来爆发然后成为毁灭他们自身的因素。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家伙们也有着类似于“先入咸阳者为王”的契约存在。所以在取得了畿内之后,叛军并没有迷恋于近畿而是开始了疯狂截杀织田家退往四国的残部。在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之下,一支又一支的军团都消失在了撤退的路上。
而就算是四国本身,恐怕也会很快被蜂拥而至的敌人给踏平吧。
在这种时候。剩下全军的统帅却没有在思考如何应对这种问题,他所想的问题,单纯到了只有一个。
“为什么主公的军势还没有和我们合流?她们是不是还在伏见?”
在四国的宫闱当中如此的咆哮着。
“我早就说了,让近卫前久进攻!让他进攻!不要觉得兵力少就一定要采取守势,若是一味的防守那才是自取灭亡之道!要是他早就按照我的计划进攻了,那么一切都将会迎刃而解!这下好了,我得另想办法了。”
身为京都管代的这位前公卿作为京都的保护者,已经在前些日子叛军进攻的过程当中战死了,而整个京都也被付之一炬,那种事情的话。在座的诸将恐怕都清楚——但是就是没有人告诉那个咆哮的魔王。
“没事。也还没有到了绝望的时刻。半藏,传令下去,让米五郎左攻击大和。接着让山县收复美浓,接下来虽然关东还在叛军之手,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太担心了的。夺回美浓和大和,我倒要看看那些暴民们怎么赢得天下!饿着肚子去打仗,那种感觉他们一定不清楚。”
的确叛军未必清楚那种断粮的危机,但是并不代表四国的士兵们不清楚——作为土地地力有限的令制国,收拢了近十五万残兵之后粮食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了,更何况前段时间为了征讨叛军更是消耗了国内绝大多数的库存米。
所以,或许在叛军进攻之前,首先饿死的就是他们吧。
“臣下认为。说不定现在,应该是议和的时候了。”
“议和?和谁议和?”
面对长宗我部的提问,那个刚刚平静下来的家伙简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你竟然让我和那些反叛者议和?不不不,对于背叛是零容忍的!这种事情你们都是知道的!”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
“蜂须贺!你怎么也去认同这种事情!”
“我们的情况并不容继续作战下去,能够议和保存自己的话的确是贤明的判断。”
“半兵卫!住嘴!”
那是茫然的,好像是被背叛了的表情。
不,若是普通的被背叛了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已经承受过了无数次了。
人们也已经见识过了许多次这家伙被背叛后的状态。
理解被背叛的理由,然后绝对不会原谅,谋划着如何镇压,接着让背叛者付出代价才是他的风格。然而如今,他的表情,则是那种普通的被信任之人欺骗了之后的无助样子。
一再成为他人依靠之人,也终究会有露出这番表情的时候么?
“而且议和了之后,大殿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办?她们在京都是支持不了多久的,所以说,若只是为了我的话,那么议和也不是不可以。”
先是沉痛,接着是认真而又严肃的表情。
“不仅仅只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拯救出大殿,所以说这种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也知道情况很艰难,但是……还希望诸君能够奋勇的作战,我们终将会逆转颓势的。”
那是多么认真地保证——像是以前做出保证的次数也算不上少了,只不过当时的杀戮公是确确实实的履行了这些诺言,只不过这次,似乎已经没有人再会相信他了。
“我向你们保证,很快,很快,就会有成批成批,好几船的铁炮还有大筒从南蛮运过来,前些年我们已经把南蛮人打回了马六甲,现在的话他们也必须承担战败者的义务。”
“还有……还有,我们不是征服了朝鲜么?虽然说是在最后体面的结束了战争退出了朝鲜并且和明议和,但是至少我们是有着南四道的托管权的啊!只要时机合适,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在朝鲜的军队就会直插叛军的腹地。到时候我是不可能给他们议和的机会的!”
若是前些年的话,那么这些话多少还是可能成立的。
鼎盛时期,这个男人的军旗一直插到了汉城,也和西洋的坚船利炮作战过。
然而现在的话。曾经那个需要用东亚地图来划定疆域的国家最后的领土却只剩下了一个有着六个令制国的岛屿群。
所以……显而易见的结论是,这个男人或许真的已经疯了吧。
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还有主公的死去,而彻底陷入了疯狂当中——此刻的他,拥有的仅仅只是回忆这类东西而已,不要谈去解决眼前的事情了,就是面对都做不到的话,又怎么可能做到去战胜呢?
或许,战争的结果到了这种时候已经决定了吧。
完完全全陷入了疯狂的人,是不可能赢得胜利的——逃到了四国,拖延了时间。利用了矛盾也好都是这样的。继续跟着这样子的家伙一起。那么也总有一天会陷入一起毁灭的状态。
然而。抛弃他么?
不约而同的,在场的人都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管是手段再怎么卑劣,不管是结果再怎么凄惨。但是这个男人的理想,这毫无疑问都是值得肯定的东西——既然没有值得丝毫后悔的地方,那么就不会有什么想要更正的地方,所以,哪怕就算是同情,哪怕就算是对于魔王的同情,至少一次也好,就陪着他一起,在这里,最后做一次疯狂的梦吧。
“啊啊。那么臣下也清楚了,等到反击的时刻到来,我会再次担当先锋的。”
“恩,说的也是,我也会去好好清点防备然后做好应对措施,毕竟现在只是守城的话还是很简单的。”
时间流动着,这个男人的容身之处也会越来越小吧——从一开始,对方就不可能饶过这个男人,至少对于他的首级可谓是志在必得的状态,等到水军渡过海峡的一刻,那么这个男人的梦想也会随之彻底的破灭——可是至少,至少现在,陪他一起做一次最疯狂的梦吧。
所以,故事的结局也就是那样子的简单。
用不正确手段达到了的结果毫无意义——王朝迅速的崩落,成为瓦砾当中的回忆,接着到了最后,所有曾经见过的面孔都成为了和过去,终于,在宫殿的废墟之上,那个已经眼神坏死了的男人看着包围了自己,又不敢冲上来讨取自己首级的敌军,进行了最后一次声嘶力竭的责问。
是的,早就知道了吧,自己所效忠的主公早就已经死了。认同了自己梦想,并且付诸了努力的人也一起成为了尸骸,就现在来说,可能自己很快也就要步之后尘了吧。
不过,即便如此。
“心怀希望有错么?”
“希望能够终结混乱的世道,为此不惜手段,去守护重要之人的心情有错么?就算是有错,那么又怎么样?如果说是只能通过所有人的痛苦来保护的世界,那么还不如不要。”
——明明是为了眼前这些叛徒而战。
——明明是为了他们终结了战乱。
但是非但丝毫不领情,反而成为破坏了和平,重新挑起战乱的众人。
的确,自己的手段是当初的祸根,若是当初能够更加平和的对待,那么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并没有丝毫值得后悔的地方。
“如果说是你们拒绝了希望和和平,拒绝了她为了你们带来的一切的话,那么我就如你们所愿。”
“我将化身为永世纠缠于此地的恶鬼,在反复的轮回当中寻找到拯救她的可能性,而对于你们,我不会再有任何的怜惜,千次也好,万次也好,我都还是会和现在所做的一样,丝毫不会有所怜悯的将你们全部斩尽杀绝!既然想要给予他人希望会遭受如此的结局,那么就散布绝望吧。我啊,终于体会到了,比起希望更加能够振奋人心的东西,比起绝望更加让人觉得冰冷的东西,那就是爱啊!”
屠戮公?那的确是相当的残暴了。
不过,真正导致失败的原因,也并不是残暴本身吧。
杀死了再多性命也好,唯一的败笔也不过是还没有杀够——所以,单单纯纯的屠戮公的名号,已经不适用于自己了。
那么,就此化身为魔王的话,则应该是更加好的选择吧。
为了爱而战斗,不断的轮回当中挣扎——“所以,就此奉上我的灵魂和一切,让我成为盘桓于时间循环当中的魔物,在无尽的轮回当中寻求拯救的可能!”
举剑刺入自己的心脏,像是达成了什么契约一样——然后,宣告着那个短命王朝的彻底终结。
接着,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熟悉的风景了。
——“咱说啊,等到天下平定之后,咱一定要在伏见盖一座大城,然后好展示……”
——熟悉的清朗声音,以至于这个男人太过于幸福的留下了泪水。
——“恩?怎么了么?你这家伙,怎么……”
——“啊啊,没有什么。”
擦干了眼泪,然后露出了平时的平和表情。
当然,决绝的成分也有不少吧。
——“说到哪里了?哦,对,伏见可是监视近畿的好地方,所以咱打算首先要一个很大的评定室,将来天下分封的时候所用,至少要容纳三千人规模的大小诸侯……”
——“恩,气派上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啊,三千人的话就免了,这不是什么排场的问题了。”
尽管抱着的是谁都能够得到救赎的祈愿。
但是也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得到救赎的。
至少,辜负了努力,最后对于自己拔剑相向的人,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
——“我想,大概三百人规模的就好了,对于人数的统筹的话,我要比你拿手多了,按照这个规模设计的话,就没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