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柘低头看那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习学记言’四个字,估计是叶适一生的学问精华,想起当初他送给自己王安石和司马光的书信抄本,如今还放在家中,不曾翻看,说道:“我也将离开临安,从此后游戏于山水之间,再也不想被这些世事所累了。”
叶适嘿嘿一笑,说道:“当初公子以红尘之论说与渡海大师,想不到今日竟也看破红尘,有了弃世的念头,呵呵。”笑声中,突然睁大了眼睛,说道:“公子果真能放下这红尘吗?”
吕柘低下头,连饮数杯酒,他自己心里清楚,真正能放下恩怨的人,根本不会像自己这样苦恼,这些苦恼的根源,就是自己无法放下心中的恩怨。叶适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本心,自己就像是一个赤身**的人,毫无秘密可言。懊恼的说道:“放不下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叶适也不在多说,他今日饮酒颇多,已经略显醉态。
吕柘突然想起毕再遇,他也不算是韩侂胄的亲信,不过是战局危难时的援兵,并在危局之中立有大功,朝廷虽然撤销了山东、京东路招抚司的机构,但他还是楚州的都统制,手中握有数万兵马,倘若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借助他的力量才行,说道:“不知道毕将军现在如何了?”
叶青说道:“毕将军已被免去了楚州都统制的职务。”
吕柘又是一声叹息,刚刚在心中萌发的一点希望迅即破灭。
叶青说道:“朝廷用王柟为使,带着韩侂胄与苏师旦的人头去议和,毕将军亲自去见他,明言金国以无力南侵,且有内忧,纵然是要议和,也不能献上宰辅之首,卑膝侍敌,恳请他奏明朝廷,待金国内忧难治时,在议和不迟。”
“当时金兵主力以退往淮河以北,平息山东杨安之乱,仅有濠州留有一路金军,等待议和,王柟却不听毕将军的良言,只说社稷危在旦夕,若不从速议和,江南必将不保。”
“毕将军盛怒之下,将议和使臣全部劫至楚州,看押起来。自己亲赴临安,要在朝廷上陈述议和之弊,但他却没有见到皇上,朝廷一纸诏书,就将他楚州都统制的职务免去。”
说道气愤时,叶青也是连饮数杯。
吕柘想起离开楚州时毕再遇说的话,对于他这样的举动并不觉得奇怪,也许他在赶赴临安之前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就像他在战阵之中冲锋,不畏刀枪,不惧矢石,是因为他心中有坚定的信念。
还有叶适,这个快要六十岁的老头,在朝堂上独力反驳投降派的主张,他在官场上沉浮了许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可是自己呢?韩侂胄死了,自己寄予希望的大树倒了,竟变的如此颓丧,想起最初的志向,要用资本主义来改造这个时代,可是现在竟然只想着离开临安,远远的躲开这些是非,从此做一个富家翁,哎!
告别叶适,独自走在街头,酒尚不能使他醉去,烦恼便在心中盘绕,街上行人熙攘,有忙碌奔波的商贩,有信步游玩的行人,也有闲汉聚在路边闲聊,总之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乐趣。吕柘茫然四顾,却不知要到哪里去。
一顶官轿沿街而过,轿中人撩开帘布,欣赏着街景,一脸得意之色。吕柘跌坐在酒肆门前,一口口的喝着酒,却总是醉不了。
酒肆门前的几个闲汉羡慕的看着官轿从街上走过,一个长衫人说道:“这位王大人与金人签了和议,回来后就升了官,听说已是参知政事了。”
旁边的一个老者说道:“人家做什么官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听说朝廷要印楮币赔给金国,这些钱却终究要咱们出,前些日子临安街头一贯楮币还能换700文钱,这几日只能换680文了,这几日临安交子务通宵都在印楮币,连城里的纸价都涨上去了,估计过些日子还要跌,咱们做百姓的,哪里管得了人家做官的,还是攥紧了手中的钱好些。”
一个脸皮白净的汉子说道:“要说这位王大人还是有本事,别人要买官坐须得花自己的钱,可是你看人家,拿着咱们的钱送给了金人,不也照样升官吗!”
长衫人说道:“韩太师北伐那会,交子务就忙碌的很,如今要议和了,仍旧是交子务最忙碌,我就是搞不明白,怎么不论战与和,朝廷里的人都要印楮币呢?”
正说着,又是一顶小轿从眼前走过,轿子里的人却是黄秋令,怯意的闭着眼睛,似乎在哼着小曲。
长衫人说道:“还是这位老爷升的最快,听说去年来临安的时候还是个从六品的官,前几天陪着王大人去了一趟金国,如今都做到户部侍郎,主管钱粮度支的差事。”